人真是奇怪,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你連正眼都不看他,恨不得馬上趕他走。等到他不在了,你才發現,隻要人在這裏,其餘的事也沒什麽大不了。可惜,人總是等到別人不在了之後,才明白這個道理。-夏宸在停車的時候,陸之栩牽著寶寶先開了門,他實在是想睡得很。玄關很暗,他打開了燈,客廳的景觀燈是亮著的……他怔住了。寶寶牽著他的手,也瑟縮了一下。客廳、玄關、滿地的、滿牆的、遠拍的、近拍的,都是夏宸的照片。夏宸,在西花廳,在北海,在排列整齊的陸兵裝甲車前,在澳大利亞,在倫敦,在新西蘭的皇後鎮,在釣魚台,在夏家的家宴,碩大的圓桌上放著兩尺長的龍蝦,女人們都穿著華貴的衣物。夏宸穿著burberry,穿著阿瑪尼,穿著歐洲高級定製的服裝,冷著臉,站在這些背景裏……“他家庭條件不怎麽好,也在打工,你不如讓他住到你家裏幫忙帶寶寶……”……“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酸菜,我姥爺做的酸菜很不錯,所以想給老師嚐嚐。”“我爺爺不是北京人,姥爺也不是,我現在跟著姥爺過……恩,姥爺已經退休了。”“等寶寶長大了,我和老師陪他一起看。”“老師,在你喜歡我之前,我已經喜歡你太久了。”“我隻想為老師一個人做飯,和老師一起照顧寶寶,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在同一個房子裏生活,把寶寶養大,然後我們一起變老,種點花草,一起老死在溫暖的床上。”……說著這些話的人,他為什麽和這些照片上的人,長著一樣的臉呢?陸之栩靠在牆上,漸漸滑坐下去,他捂著自己的臉,像是有點難堪,又像是有點悲傷。他就這樣滑坐下去,坐下去,抱著自己的手臂,比在自己那個曾經的家裏抱得更緊。寶寶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爸爸,他還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很怕,隻好默默地哭了起來。第99章夏宸停了車,走到門口,發現門是鎖住的。瑪莎莊園的安全措施一流,防盜門結實得很,夏宸敲了兩下,沒有人開,用鑰匙試了試,發現門被反鎖了。他掏出手機,打了家裏的電話。陸之栩這個人,手機經常亂扔,打他手機是行不通的,打家裏座機倒還有可能被陸嘉明寶寶接起來。但是,座機沒人接。夏宸同學隻能選擇了最危險也最簡潔的方式——爬窗戶進去。夏宸的徒手攀爬不錯。他也是從少年走過來的,當初年紀小的時候,也崇拜過夏知非手下那些無所不能的特種兵,可是最後他還是沒走從軍這條路。但是,他好歹是夏知非看好的人,扔到野外去攀岩不行,爬個別墅的二樓窗口還是可以的。他從別墅外圍的回廊柱子爬上去,站在回廊上方的遮陽篷上,然後爬到了二樓客房的窗台上,他平時習慣性虛掩一扇窗戶,外人看不出來,要是出了意外,救急逃生都是最好的。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缺陷之一了。夏宸從二樓的走廊下來,看見了客廳的景觀燈、牆上和地上散落的那些照片。他再往前走,看見了緊緊抱著陸嘉明寶寶,蜷縮著坐在玄關裏的陸之栩。-夏宸很少騙人。李老爺子常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不欺不詐,才能做坦蕩澄明的君子,一旦騙了別人,就像堅固的石頭牆上開了一扇紙窗,平時相安無事,一旦暴風雨來臨,最先出事的,就是紙窗的位置。騙了人,自己也就有了弱點。紙是包不住火的,沒有永遠的秘密。誰也不能被你騙一輩子。而今天,就是暴風雨來臨的日子。曾經若無其事的紙窗,看似堅強的謊言,一夕之間被撕得粉碎。夏宸也曾想過,在某個合適的時候——那個時候,一定是氣氛溫和,相安無事,他會將一切娓娓道來,不粉飾,不隱瞞,讓陸之栩自己來做定奪。但是,他沒想到,在那個合適的時候到來之前,李祝融已經替他將一切揭開。他苦心孤詣,想要隱瞞的那一切,就這樣赤裸裸地攤陳在陸之栩麵前。如此慘烈。如此不堪。-“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