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殿之主以性命教導他,生和死沒有什麽不同,長壽和短命也無明顯區別。石子礫這幾日連連目睹生離死別,已有所感觸,今日迸發而出,滿麵悲憫之色:“我悟了。”  他回過神來,見丹田內星辰震動,隱隱有浩然之聲傳出,連忙把氐土貉生生揪了出來,隔絕神魄和靈氣:“別悟別悟,現在還不到時候。”諸天星辰猶自不肯放棄,抖動半晌,方才不甘得黯淡下去。  石子礫鬆了口氣,覺察到周遭氣氛不對,一抬頭,見到個熟人,還是個下巴砸地上的熟人,樂道:“你這是什麽怪模樣?”想想剛剛好像是人家救了自己,起身拱手,“多謝道友。”  那人——正是當日他心存善念放走的紙妖——拿手戳他鼻頭,渾身都在發顫,悲憤無比:“你、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沒見過你這等、這等……,哪有自行斬斷晉升之路的!”  他瞧得分明,石子礫若順勢而為,眨眼便能升入凝魄中期,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就這麽個不上進的東西,竟然自己硬壓下去了。  石子礫辯解:“我這才剛踏入凝魄期,兩隻腳還沒踩穩呢,若急著晉升,豈不根基不穩,日後釀成大禍?”  紙妖一想,倒很有道理,這等機緣擺在眼前,不是誰都能將利害瞧得如此清楚,再看石子礫,不自覺添了幾分敬佩。  石子礫有點小激動,他在蓬萊是個小不點,建國後不能成精嘛,他搭上了建國前最後一班車,論年紀沒有比他更小的。何況他還是跳級讀書,打交道的都是年長的修士,那都把他當個娃娃看,不是拉手就是揉臉的,時不時塞果子塞點心地投喂,他平生還是頭一遭沐浴這等崇拜眼神。  紙妖在旁為他護法掠陣,耽擱了一天一夜,周遭妖怪早就跑光了,若要尋寶,他們兩個進度已經落後許多。  紙妖看得很開,見石子礫頗為愧疚,擺手道:“你放我一命,我怎麽也得有所表示,何況憑我這點能耐,能爭得到什麽?”  石子礫腳下一頓:“你是怎麽進來的啊?”瞧洞口爭奪那般慘烈,他們尚且需要領隊們護送,紙妖修為尚淺,又是孤身一人。  “也合該我有造化,這山洞出現得隱蔽,許多妖怪都比你們三校發現得早,悄悄躥進來了。”紙妖歎道,“可惜我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在迷霧中轉來轉去的,找到棋殿,比你還晚許多,一進門就被定身了,光能瞧見你們下棋,聽不到說的是什麽。”  這麽一想他倆還挺有緣分的,石子礫又念《燕歌行二首》,召喚出向西飛逝的流星:“我要繼續往西,闖下一輪‘酒色財氣’四關,你背著這流星而走,到東邊,看看是‘琴書畫’哪三關吧。”  他從棋殿之主那兒套到了許多消息,撿重要的說給紙妖知曉,兩人就此分手。  石子礫悶頭前行,不停念叨:“不要酒,不要酒,不要酒。”他也就二兩的酒量,碰到酒關就死翹翹了,至於餘下三關,他自認都是不虛的,他是顆行得端坐得正的小石頭。  又走得一萬多步,踏入一嶄新宮殿,這宮殿擺設布置同棋殿又有不同,中堂掛著一詩卷,上書:“酒是燒身烈焰,色為割肉剛刀,財多招忌損人苗,氣是無煙火憢。四件將來合就,相當不欠分毫。勸君莫戀最為高,才是修身正道。”  石子礫細細念了一遍,同一時間,正上方牌匾上顯出兩個大字:“氣殿。”也不知是自己言靈天賦顯靈,還是宮殿排布方位本就如此,好歹沒撞上酒殿。  石子礫心下一鬆,左右瞧瞧,卻不見氣殿之主,倒是腳底下的金磚再次變換,化作大屏幕般,給他播放投影。  最先一段正是他剛剛化形,歡天喜地跑去找封鬱,讓他師兄第一遭露出猙獰麵孔,拉去競技場好好修理了一頓。  不就是看小電影嗎?石子礫都樂了,這還是高清版的呢,連封鬱臉上的——哦,不好意思封鬱臉上沒有寒毛,連他自己臉上的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撩袍子坐下來,托著腮仔細瞧。這顯然是從他記憶中扒下來的,諸多細節格外還原,有些石子礫自己都記不清了,看得越發仔細。  他當然不是看封鬱怎麽欺負他的,而是盯著對方的動作,封鬱當真是費了心思給他喂招,每輪較量,出招的側重點都有所不同,且恰恰卡著他能承受的上限,越看越奇,輕輕“咦”了一聲。  昔日在競技場中,他每次都奮力反抗,自覺用盡了最後一點勁兒,出盡了最後一滴汗,然而事實上,石子礫回頭再看,卻發現他並非做到了極致。  伸出來的這一拳,再向上挪一寸,便能擊中封鬱了,他那時真的連挪一寸的力氣都沒了嗎?  他拆完一套掌法,下一秒就癱在地上,根本不反抗了,其實真的連一招都抵擋不住了嗎?  石子礫額頭上沁了一層汗,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尚有餘力,但心中跟自己說做不到,就真的做不到了,無怪乎每次較量,封鬱剛開始還很耐心給他喂招,每每打到後來就莫名惱了。  石子礫險些淚流滿麵,一來是為封鬱誨人不倦的高尚品質,二來是為封鬱毀人不倦的教學水平。  ——你怪我偷懶摸滑,直接說就好了嘛,你說一次,我就改了,你不說我真自己覺察不到啊,這些年白白挨了多少頓揍?  不過看來看去,都是繞著他二人的競技場打轉,時間長了難免生厭,石子礫道:“能不能換一個,這惹不起我的火來。”  這氣殿,自然是挑逗人生氣的,然石子礫天生寬和溫厚,又一路順風順水,唯一讓他憋悶的也就隻剩讓師兄掄圓胳膊打著玩了,餘下都了了。  經他的話一激,遲遲未現身的氣殿之主不肯示弱,畫麵一變,來到了石子礫的宿舍,幾個夜貓子蒙著被子熬夜奮鬥,鍵盤聲劈裏啪啦響個不停。  石子礫也不再以旁觀者角度看熱鬧了,他的手指靈巧地在鍵盤上敲擊,打5v5,隔壁鯉魚精把電腦向他一轉,隻見他的英雄站在塔前,一動不動看著小兵一隊隊上來。  石子礫納悶問:“怎麽不打啊?”  “我在,”鯉魚精一臉深沉,“閱兵。”  “你瞧,這雄壯整齊的步伐,你聽,這鏗鏘有力的聲音,好一片太平盛世!”隨著他慷慨激昂的解說,小兵們三下五除二,把塔推倒了。  game over。  艸!坑貨!石子礫大怒。  這一怒,他好像忘掉了什麽,怔了一陣,卻想不起來,低頭一瞧自己空空如也的丹田,歎一聲“都化形大圓滿這麽久了,什麽時候才能凝魄啊”,合上電腦,揣上餐卡,溜達著想去食堂打打牙祭,迎頭就跟封鬱撞上了。  石子礫調頭想走,讓封鬱一把揪住衣領,簡單粗暴地拎去了大競技場,又是一頓狠揍。  早先石子礫還能勉強應對,他法力不濟,越打到後來,對麵的封鬱一招襲來,他急忙一個倉促的格擋,應對不及,讓人一拳砸摔在地上,拳頭劈裏啪啦接連砸下來。  石子礫也不反抗,橫趴著不動,臉朝下。  封鬱停了手,冷冷道:“起來。”  這比平時還早繳械投降,封鬱心道別是剛剛那一頓打重了,走近去瞧,便覺膝蓋一痛,被正踹中軟骨。  石子礫一個過肩摔摔他在地,得意一笑,身子一扭,上下顛倒騎著,拳頭一攥:“該我打回來了吧?”  見了麵除了打還是打,他平日很怵封鬱的,但不知為何,今日竟然丁點不怕,興致勃勃的摁住封鬱肩膀,防備他驟起反擊。  封鬱定定看了他一眼,眸光閃爍,細看好似有兩輪彎月沉淪。  石子礫有點恍惚,心道這才幾天不見,這人眼中怎麽多了兩輪月亮,正納罕著,腰上一緊。  封鬱兩腿上抬,緊箍著他腰肢不放,身子挺起,在他下唇上輕輕咬了一口,眼中像暈了一汪水,眸光層層疊疊纏繞著他。  “……”石子礫舔了舔嘴唇,埋身反咬回去。  氣殿中堂供奉的詩卷悄無聲息自燃,幽藍色的火苗吞噬了其餘詩句,唯餘一句“色為割肉剛刀”熠熠閃光。牌匾上的“氣殿”隱沒不顯,“色殿”二字顯露,躍然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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