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到許則勻的院子裏來,但這晚,她自己也不懂為什麽一定要等在這兒。


    順便進了他的起居室轉了一圈,奇怪,盥洗室沒有任何女孩的洗浴用品。


    不知道喬黛是怎麽在這兒將就的。


    他不喜用香水,衣櫃還是一如既往地整齊。


    他和她習慣不同,不習慣有阿姨整天貼身伺候,很多事都親力親為。


    比如整理衣服。


    一定是有強迫症。


    按照正裝和潮牌區分,衣帽間分成鮮明的兩邊。


    再區分出季節,然後再次按顏色由淺到深掛著。


    最角落的格子裏依舊疊放著兩套他舊時的衣服。


    一套是他第一次來到許家那天穿的,另一套大概是他在玉南時候的最愛,一直妥善保管到現在。


    床頭櫃上放著照片,是她七歲時他們一起到遊樂場拍下的第一張合影。


    那一年知意換牙期,門牙豁一個口,咧嘴笑開時是飽滿還沒褪去嬰兒肥的蘋果臉。


    許則勻單手搭在她的小肩膀上,表情是青春期男生的冷酷。


    背景中五顏六色的彩棚下停著五顏六色的碰碰車。


    知意對許則勻的情感很複雜,比如說現在,她覺得他混不吝、沒正形還花心,沒事總想懟他兩句。


    可想起少年時的許則勻,她滿滿的全是心疼。越長大,越會仔細幻想著回味,一個已經有了初步世界觀的孩子突然被帶到陌生的環境中生活。


    他一定小心翼翼的很不容易吧。


    這張照片,知意猜測,是他認為真正融入許家的紀念品。


    爸爸媽媽和許則勻本人,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生父生母,善於察言觀色的小知意,便默契地從不好奇。


    兩三小時後,許則勻回來時滿臉戾氣。


    顯然沒有料到知意會在這兒,她側臥在沙發上睡著了,對視的瞬間兩人都撤開了眼神。


    許則勻背過身,在知意的視線範圍之外整理掉暴力痕跡。


    知意塌了塌眼皮,利落坐起來。


    他倒了杯茶,自斟自飲:“不舒服熬什麽夜?”


    “想問清楚,今晚這個人是衝我來的嗎?”


    他目不斜視:“不好說,等警.方調查結果。”


    “你究竟在進行什麽業務?如果連我都需要特別保護,那你豈不是整天都……”


    “算不上特別保護,你最近不是老走夜路麽。”許則勻餘光壓過來,知意挑著眉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嘖,”他嘴角下壓,“多注意些,外麵沒你想象的那麽安全。”


    “不早了,快回屋睡吧。”


    好像很難深入交流,她的工作他不支持。


    而許則勻的工作也不想讓她知情。


    年幼時的兄妹,仿佛在成年後走上了兩條注定走遠的岔路。


    他不肯說,她待在這兒也沒有用,隻能離開。


    “腓腓,”許則勻地從沙發裏站起來,不由地向前走了兩步,“有些感情,不單單是靠血緣維係的。”


    她頭皮發麻了一瞬,想到自己那晚在大g裏對許則勻說的那些混賬話。


    知意是能屈能伸,有錯就認的,回過頭展顏:“是的,哥哥。”


    麵容嬌嫩如月光下的睡蓮。


    回到自己的院子,餐廳的暖燈亮著。


    “小姐,少爺吩咐了準備的。”精致的粉瓷小碗冒著白氣,阿姨還遞給她一個鹽敷袋。


    園林的夜晚靜謐無垠,完全感覺不到是置身在大都市中。


    紅糖酒釀蛋熱氣騰騰,帶給她窩心的踏實。


    許則勻越來越飄忽不定,感覺他變了,他就馬上勾起你最柔軟的記憶。


    她默默地喝,許嵐過來看她。


    “腓腓,最近和哥哥吵架了嗎?”


    她麵不改色,把頭埋在碗裏:“沒有啊。”


    “怎麽看你們兩個交流都少了?也不一起回來吃飯了。”


    “媽媽,最近我在錄綜藝,哥哥也在哦。這碗粥,也是哥哥吩咐阿姨做的。”


    許嵐拉了下半掉的羊絨披肩:“那就好。不要太勞碌,注意身體。”


    知意微微一笑:“媽媽,我真的沒關係。現在這個社會,誰不辛苦?我有時候看著申城的車水馬龍,想著大多數人不過是疲於奔命罷了。咱們家,努力就能獲得回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許嵐目光熠熠,唇角笑得和婉,眼尾雖然有幾絲淺淺淡淡的皺紋,更讓她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有你和則勻,也是媽媽的幸運。”


    知意沒接話,一股腦把碗底都吃了幹淨。


    因為熨燙,嘴唇紅紅腫腫,圓潤而上翹,小女兒的神采畢露。


    她親昵地挽過媽媽的手臂,小臉靠在媽媽肩膀上。


    “媽媽,你說,哥哥在來咱們家之前,在玉南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許嵐默不作聲,靜靜攬著女兒。透過複古窗,恰好能看得到月亮。


    她能聽到媽媽的心跳聲,平靜,輕柔,卻有力量。


    有雲朵繞著月亮飄過,知意一眨不眨地望著,鬥轉星移,越發感慨自己的渺小,從而想到茫茫人海,許則勻能來到許家,是多大的機緣。


    她直起頭,望著媽媽的側臉,細白的指尖把許嵐散落的一縷碎發挽到耳後。


    “媽媽,哥哥為什麽會來到咱們家,你知道嗎?你還記得嗎?”


    許嵐也回望她,眸仁是濕潤的,月光投影進來,是流動的悲戚。


    媽媽的睫毛垂著,懸停了一陣,緩緩啟唇:“記得。腓腓,你可不可以告訴媽媽,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也沒有,就是想到,好像從來不知道哥哥是怎麽來到這裏的。總覺得,有時候好像看不透他。”


    “人和人之間,哪能事事都看得透呢?你能看得透媽媽嗎?媽媽能看得透你嗎?我們可是分享過心跳的母女啊,尚且如此。腓腓,不要苛求。”


    “隻是擔心,哥哥會遇到危險。”


    許嵐的神態變得探究:“腓腓,發生什麽事了?”


    “沒有。”她搖搖頭。原來,自己說謊也可以臉不紅心不亂。


    許嵐繼續猜測:“則勻在玉南遇到危險了嗎?”


    “在玉南……為什麽會有危險?”她第一次覺得,開始接近哥哥來到許家的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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