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長得就一副猴像,名字更是配極了,大爺爬起來就是吼:“猴老三,你又來幹什麽?!”


    他隻是挑了副扁擔,一被撞,青棗撒了大把在地上,有的不少還沾了灰。


    那被叫做猴老三的隻是無賴笑笑,仰鼻子說:“這是我擺攤的地方,你擋我道了,那我當然看你不順眼。”


    “這旁邊不都是位置?!”


    “你管我?”猴老三冷哼一聲,“你要不願意,你也來撞我好了。”


    他把自己賣糕點的小車塞進去,擠得不成樣子,又是將那扁擔踹了一腳,罵:“滾遠點兒。”大爺瞠目瞪了一陣,不情願地挪開,猴老三這又舒舒服服地多了片位置。


    時晏盯著這鬧劇看了有一會兒,身旁的小廝敏銳察覺到,撓頭問:“少爺,要不要我去幫你教訓一下那猴老三?”


    這回隨他出門的小廝是前些天那個呆頭呆腦的小男生,身高還沒時晏高,長得像小學生一樣,時晏看向他:“呃。”


    他想說,其實我更擔心你被教訓了。


    “不用。”


    小廝苦巴著臉,“那少爺,我去給您買幾個棗子回來?”


    時晏摸摸下巴,覺得這倒是可行,“嗯,買吧。”


    小廝挑了一大袋的棗回來,大爺估計是覺得要收攤了,喜上眉梢,時晏自覺也不能管太多,帶著小廝要往回走。


    才轉身,就又聽到動靜,大爺壓抑怒氣,“猴老三,你吃我棗子幹嘛?!”


    “我呸,就幾個破棗子,還吃不得你了?!”緊接著猴老三往地上吐核的聲音,“酸死人,我看也沒多好吃啊,看你那不舍得的樣子。”


    時晏一頓,接著走。


    算了,別多管閑事。


    然而後方像是起了爭執,一聲扁擔被踹倒的響動,年輕男人驚恐的喊叫響起,“你個李老不死的,還敢推我,推壞了我你賠得起嗎?!”


    大清早的,這地方的人流量還沒上來,不過攤主們都齊全了,可爭執歸爭執,倒是沒人來阻撓這場鬧劇。


    就像前幾天看到時晏那樣,那時候是不忿時晏,有人敢出頭當然不會說什麽,現在是不忿猴老三,但沒人出頭了,也沒人會管。


    估計是大爺推猴老三撞到了自家的糕點攤上,猴老三拔高聲音地吼叫:“這是我做的糕點,你那點家當賠得起嗎?!把錢給我,這壞了三盤糕點,一個子都少不了你的!還撿你那棗子?就你那破棗有誰來買……”


    “啊!!!”猴老三噴得起興,突然被兜頭砸來個東西,硬得像個小石塊,他佝僂著腰捂頭,“誰?!!”


    撿起來一看,是個小青棗,猴老三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我啊,”時晏站出來,微笑打招呼,“你爹。”


    “嘶——!!”


    這簡單四個字,扔到人群裏,仿佛石破天驚,他們還沒見過這種罵人方法,一個個瞠目結舌望來。


    猴老三隻聽到年輕的嗓音,還不知道是時晏,出口就罵:“哪裏來的小屁孩,還敢說是我爹,他娘的,等爺爺我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話未說完,猴老三一抬頭,臉色白了——這他媽不是鎮裏的小霸王嗎?


    時晏擼袖子,冷笑:“教訓出你這種逆子,是你爹我的失誤。”


    猴老三以為會挨頓打,他是個欺軟怕硬的,恨不得立馬抱頭鼠竄,豈料,“砰”的一聲傳來,卻是他的攤子被踢倒了。


    時晏這一腳踹得果決利落,糕點如山跌倒,落到了架子的一側。


    猴老三慘叫一聲,“我的攤子!”


    時晏劍抽出來,抵在猴老三要伸出來的手腕,輕飄飄說,“看著攤子被踹倒,好受嗎?”


    猴老三喘氣如牛。


    好受個屁!


    他的心都在滴血,這麽多的糕點,都是活生生的錢啊!


    他青筋爆出,尖嘴猴腮的臉都看出了義憤填膺這種神色,但仍然不得不屈服於時晏的淫威之下,屈辱說:“……不好受。”


    “是嗎?”時晏說,“那我剛剛看到你踹別人攤子的時候,怎麽笑得那麽開心呢?”


    時晏一頓,接著笑嗬嗬說,“我還以為,你就愛看這種東西呢。”


    猴老三近乎快要昏厥過去!


    他愛看這種東西?——放屁,看著自己攤子被踹倒,他都要哭出來了!


    “哎,別動啊,”猴老三想偷偷動一動手,然而他剛挪了下,時晏的劍就緊追過去,嗓音懶洋洋的,劍卻冰冷,“你說,既然你那麽喜歡,之後我碰上你一次,就表演一次,怎樣?”


    猴老三臉憋得漲紅,在暴怒和害怕之間來回轉換,“不……不好吧。”


    時晏陡地壓低聲音,冷漠說:“那就識相些,乖乖離別人遠一點兒!”


    猴老三被他猛然爆發的威壓嚇到,一把鼻涕一把淚就跪在地上泣說自己養活一大家子多不容易,不僅上有老下有小,老婆也跟別人跑了。


    像時晏這種大少爺,最怕的就是他這樣死纏爛打的了,猴老三深諳個中道理,想往前抱上時晏大腿,鼻涕都要蹭上來。


    時晏惡心得甩開他,歪頭笑說:“你說你對老母孝順又上心,每天還給她端尿盆,這是真的嗎?這麽個大孝子,本少爺是不是得調查事實一番,再登報發揚啊?”


    猴老三冷汗浸濕了後背,他怎麽可能是個大孝子,這些都是說出來騙騙時晏而已!要是真去調查了,他豈不得底褲都丟光……


    “我錯了,我錯了!”猴老三立馬舉起雙手,淚痕在臉上哭成地圖,鼻涕四飛,“我再也不幹這種事兒了,您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回……”


    時晏說:“自己擺自己的攤,離別人該有多遠滾多遠,知道嗎?”


    猴老三點頭的速度快出閃影。


    “我勸你最好不要抱有別的小心思,”時晏拿劍姿勢未改,黑眸平靜澄淡,卻像是能看穿猴老三內心所有惡念,“你應該是在早市擺攤多吧?”


    猴老三點頭。時晏收劍,那副裝逼姿態結束,掛出一個很欠揍的笑。


    “不巧,”他說,“你爹我,就愛逛早市。”


    “所以,懂?”時晏微笑。


    這他媽——


    赤裸裸的要挾!


    猴老三哪裏敢說不懂,他就快要尿褲.襠了!再不說懂,他的攤可能又要被掀了!


    “懂懂懂懂懂,必須懂!”


    兩人對峙期間,早市上慢慢多了人,時晏讓他收拾攤子快滾,但手一指,“糕點留下。”


    這些糕點被時晏剛才那一腳踹得,七七八八粘在一起,時晏瞥一眼,“我買了。”


    “哎呀!”時晏伸手到錢袋裏摸了摸,掂掂重量,佯裝驚訝,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我錢帶少了,估計隻能以一半的價格買了,你不會介意的吧?”


    “???”猴老三腿肚打顫,“不……不介意……”


    一半的錢,這不就是成本價麽?相當於他這次出來都白忙活了!


    可是,他是真的不敢說介意……


    “謝謝,”時晏接過來裝著糕點的大紙袋,似是真情實意感歎,“你人真好。”


    “李伯,李伯!”少年人音色匆匆,似攜風而來,衝進人群裏。


    石小鬆額頭還流著汗,看到扁擔上大大小小棗子沾灰的景象,顧不得別的,連忙將李伯——也就是時晏眼中的大爺扶到了一邊。


    他吼:“猴老三呢?!”


    從得知猴老三又來欺負人時,石小鬆心裏就壓著怒氣,待看到和猴老三“狼狽為奸”的時晏,更是直接從鼻腔裏哼出了一聲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時晏好無辜,這火憑什麽又到他身上了?!


    不過石小鬆目前緊要管的事還是猴老三,冷冰冰地又和猴老三對峙起來,一時間倒是把時晏忽略了個徹底。


    時晏道:“走吧。”


    小廝憤憤不平:“就這麽走了?少爺,他汙蔑你!”


    時晏:“那也沒辦法啊。”


    小廝蒙了:“?”


    時晏倒不是聖父心發,咬了口青棗,脆甜甜的,解釋說:“反正我等下去,最多也可能就等來個道歉而已。”


    “為了一句道歉,”時晏頓了頓,“我才懶得等那麽長,沒意思,還不如回去吃糕點。”


    說罷,他掂著小廝後領一塊兒轉身,看到小廝還想說點啥,直接也往他手心裏扔了顆青棗,言簡意賅:“走走走,一塊吃。”


    嘴被堵住了,小廝也就沒話說,跌跌撞撞跟在時晏身後。


    那邊,石小鬆終於和猴老三吵出了個高下。


    他們算是相處了好幾年的鄰居,李伯一向對清貧的石家父子多有照顧。從前石澤性格敦厚不惹事,在集市靠賣幾幅字畫為生,猴老三就總喜歡來占便宜。


    等到石澤意外葬身火海,李伯和石小鬆便成了相依為命的關係,隻有一老一小,猴老三行事就愈發猖狂了。


    鄰裏之間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就喜歡小偷小摸拿東西占便宜,看到別人吃癟便洋洋得意。


    可是石小鬆一掏出劍,他就顫顫巍巍著不敢說話了,嚇得醜態畢露,“你你你……你別胡來,這可是大街上!”


    石小鬆拿著重劍,黑發濃稠,經曆了那麽久的扯皮,雙眸染上赤紅,字字壓低著厲聲,仿佛有滔天的恨意:“我告訴你,之前沒出事都是你幸運,現在敢再碰李伯一下——我把你十根手指頭都砍了!”


    嚇走了猴老三,石小鬆還在不住地喘著粗氣,看到時晏不在,還以為是被自己嚇跑的,冷顏寒眉。


    李伯拍拍他肩膀,少年人已經快比他高了。


    喚道:“小鬆。”


    石小鬆轉過頭,麵對李伯,臉色好看了很多,低眉順眼:“李伯,怎麽了?”


    李伯緩聲,自己語氣裏都帶著點兒疑惑,將剛才時晏的作為複述了遍,挑起扁擔,裏麵是空空無幾的棗子。“……你說,他要是作戲……也不至於演成這樣啊。”


    石小鬆一愣,青澀麵孔浮現濃濃的懷疑。


    旋即沉默。


    李伯是看著他從小到大,看了十幾年的,兩人情誼深厚至此,完全沒必要騙他。


    李伯沉默良久,說:“一碼歸一碼,哪天我們再碰到他,給人家道個謝。”


    時家,時晏背著一大袋糕點回來,甚是惹人注目。


    這些糕點雖然賣相略有破損,可味道還不錯,分發給小廝們,小廝們也很滿意:嘿嘿嘿。


    這些糕點單賣還是不便宜的,色香味均尚可,最關鍵的是——這是白嫖啊!


    天底下,誰能不喜歡白嫖嘞?


    時晏就單單撿了塊馬蹄糕,自己吃。


    楚問塵進了廂房,看到的就是時晏倚窗吃糕,但指尖銜著一塊久久未動,咀嚼速度也慢吞吞的,似乎在發呆,俊秀臉龐上沒什麽表情。


    也好像不是太高興。


    “不高興?”楚問塵聲線繾綣。


    但這是他的習慣性聲線而已,要不怎麽能說萬人迷呢,在書裏迷倒一大堆男男女女,自己卻是淡漠旁觀。


    時晏回神,默默吐槽了句,道:“有嗎?”


    他是有點鬱悶啦。


    ……不過也就一點點。時晏一扔糕點,起身:“碰上點事,擺脫不掉,煩。”


    楚問塵看他一眼,明白他不想談太多,順其自然轉了話題,“最近邪煞來犯,似乎找到了另外三隻出現的蹤跡,一人還被抓傷了手臂,今晚隨我一起去看看麽?”


    “邪煞?”時晏一怔。


    “是,”楚問塵說,“我們的宗門任務就是除掉脂陽鎮的邪煞,本計算的隻有一兩個……”


    他入鬢的長眉蹙起,嗓音輕揚,道:“如果加上那日殺死的一隻,似乎要足足有四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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