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帝王何其苦哉,就算給他個休沐日也照樣睡不好, 半夢半醒之中總想要睜開眼看看時辰。何況今天還不是休沐, 朝會不能耽誤。  晏回無聲歎了口氣,垂眸親了親懷裏白嫩嫩的姑娘。大概是小衣卡得緊, 有點呼吸不暢, 她微微啟著唇小口小口換氣。晏回從她衣下探手進去,解開結扣將裏頭的兜兒扯了出來。  昨晚上她累得手指都抬不起來了, 卻死活要爬起來穿中衣,防他防的跟什麽似的。  這麽大一張床, 她睡得四仰八叉的, 愣是把晏回擠到了床沿, 晏回忍了好久,快要被擠到地上時才忍無可忍地將人撈進自己懷裏。此時她大半條腿都露在被子外邊,被紅色的喜被襯得瑩亮亮的, 仿佛無暇美玉。  憶起昨晚那美妙的手感,晏回下腹一緊, 挪開了視線。  胳膊上好幾條血道道,背上隱隱作痛的地方更多,晏回赤著足行到等身鏡前背過身照了照, 當真慘不忍睹。他尋思著這幾日更衣沐浴的時候還得避開人,省得內侍瞧見了大驚小怪的。  宮妃侍寢損了龍體按例是要受罰的,雖然有他在,罰是不會罰, 被旁人瞧見了卻難免落人口舌,秘而不宣才是上策。  這麽想著,晏回又去跟守門的暗衛要了瓶上好的金瘡藥,將痕跡深的幾道指甲印隨便塗了塗,無聲歎了口氣——大清早跑到殿門口跟暗衛要金創藥的皇帝也是沒誰了。  晏回又掀起她衣裳,視線略略打量了一個來回,除了昨天沒控製住手勁在她腰側留下了小小兩塊青紫印,身上再沒什麽別的痕跡,晏回都佩服自己的自製力了。  內侍還沒來喚,想來是離上朝的時辰還有一會兒。念及此處,晏回心中一動,去唐宛宛的梳妝台下翻了翻,找出了一把小剪子。  昨晚折騰了大半宿,後又換水沐浴,醜時的更聲響了兩人才睡下。清晨唐宛宛睡得正沉,是被一陣“咯嘣咯嘣”的動靜吵醒的,深色的床帳敞著一道口,暖黃的燭光從外頭漏進來。  稍稍一動,唐宛宛就覺得右手被人抓著,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打了個嗬欠:“陛下你做什麽呢?”  晏回垂眸瞧她一眼,手中拿著一把小剪:“給你剪指甲。”話落又是“咯嘣”一聲。  “大早上的剪什麽指甲啊?”唐宛宛縮了縮手,沒能縮回來,隻能靠在床頭等著陛下剪完。  她的指甲光滑圓潤,留得挺漂亮,晏回先前修修磨磨,把左手的大拇指剪得有點禿了,此後每一根都極細致,怕是比平時批閱奏折還要上心。剪完之後,又拿銼子給她細致地磨圓指甲,這才作罷。  唐宛宛醒了醒神,掀起眼皮往床帳外瞅了一眼,拖著聲感慨:“天亮了啊。”剛撐著身子想坐起,腰一軟又栽了回去。  晏回沒來得及把人撈住,眼睜睜看著她摔回了床上,瞧得直樂,又低頭偷了個香:“再睡一會兒,晌午吃飯前起來就行了。”  “真的?”唐宛宛眼睛亮了一下下,很快搖搖頭:“可先前榮蓮女官說這一天得早早起來,去給上皇和太後請安呀。”  晏回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唐宛宛又疼得齜牙咧嘴的,被陛下一通嘲笑:“你這腰酸腿軟的,還怎麽去請安?”  “還不是都怪你!”唐宛宛在他胳膊上打了兩下,把這祿山之爪從自己身上挪了下去。昨晚被翻來覆去欺負了好幾遍,眼淚都流了一汪兒,卻隻換來更變本加厲的欺負,任是個泥人都有幾分火氣。  可這話脫口而出,唐宛宛立馬察覺這又是以下犯上的話,自己又犯了忌諱。她小心覷了晏回一眼,隻見陛下眉眼疏淡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是生氣了沒有。  唐宛宛拿枕頭把腦袋一蒙,縮成個鵪鶉樣小聲哼哼:“陛下要罰就罰吧。”  晏回沒作聲。  唐宛宛豎著耳朵聽了半天,好半晌沒聽著動靜,心說陛下應該是離開了,有點委屈地從枕頭底下鑽出來,抬眼一看,陛下仍然在原地坐著。  左手拿著一隻雪梨,右手拿著一個果刀削皮。大概是頭回自己削梨子,動作十分生疏,簡簡單單一件事他卻做得極細致,雖梨皮從中間斷了好幾回,削出的梨子倒是極為討喜的模樣。  然後把梨子切成塊放進了一旁的玉碗中,待插好了銀簽,這才將玉碗送到她眼前,又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微微笑說:“朕要上朝去了,下了朝來喊你,晌午去母後那裏用膳。”  “不去請安,太後娘娘會不會覺得我不懂禮?”唐宛宛猶豫著問。  她竟能想到這一茬,晏回倒是有些意外了,也耐著性子解釋:“父皇身子不好,老兩口都起得晚,平日都是辰時正才起身的,你這會兒過去了還擾了他們晨覺,你說是不是不好?”  “知道啦。”唐宛宛笑得眉眼彎彎,捧著梨碗坐在床上,對勤勤懇懇去上朝的陛下揮了揮手。  待陛下走了,她吃著梨子心花怒放,昨晚受的欺負立馬忘了個幹淨,心裏隻有一道聲音:陛下怎麽能這麽好呢!也不知這貢梨是哪兒產的,跟冰糖似的甜,唐宛宛在床上一連滾了好幾圈才把這口糖消化掉。  剛進門的紅素和絮晚大驚失色:“娘娘您怎麽啦?可是頭疼?來人啊快傳太醫啊!”  唐宛宛:“……”  三言兩語將這茬帶了過去,紅素這才說:“娘娘快些洗漱,幾位娘娘來長樂宮看您了,奴婢們將人請到了正殿。”  “怎麽來得這麽早?”天剛蒙蒙亮,唐宛宛手腳麻利地更衣洗漱,她還記得她娘之前叮囑的話。  唐夫人怕女兒不明白後宮是什麽樣,自己也是一知半解,隻好打了個比方。她說:“宛宛啊,你就把後宮那幾個比你年長的姑娘當成是自己的同窗,就好比你們都在同個學堂讀書,陛下就是夫子,她們怎麽做,你就跟著學。別做最打眼的,也別落了後。跟她們別走太近,也別疏遠了。”  唐夫人這比喻本就不當,唐宛宛還“深刻”領會了其中精髓,打算好好跟人處關係的。  不到一刻鍾,手最巧的絮晚就給她綰好了一個漂亮的朝雲近香髻,這個發髻足有唐宛宛大半個腦袋高,看上去挺有氣勢的。她對著鏡子照了照,左右晃了晃腦袋,頭發盤得還挺緊,並不會隨著她左右搖擺。  絮晚看得好笑:“娘娘放心,奴婢梳了五年頭了,不會出錯。今天趕得急,挑了個簡單的式樣,以後奴婢給娘娘梳更漂亮的。”  唐宛宛有點窘,默默瞧她一眼,總覺得絮晚這話跟哄小孩似的。  正殿坐著的德妃幾人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幾個小丫鬟送上茶點來,馮美人拿帕子撚起一小塊來嚐了嚐,蹙著眉尖問:“這糕點是誰做的?不甜不鹹的,這是什麽怪味?”  小丫鬟唯唯諾諾答:“回娘娘的話,這是小廚房的糕點師傅做的五穀養生糕。”  馮美人將那塊糕點丟回玉碟中,又嗔了一句:“什麽怪味兒!”  “妹妹就別遷怒了。”一旁的侯美人眉宇之中一抹輕愁:“那糕點師傅原是什麽吉利國人,後來又在禦膳房中學了幾年,一直留在太後娘娘身邊伺候,這回太後特意將她指了過來。這五穀養生糕興許就是那糕點師傅新琢磨出來的花樣,你我又哪裏吃過呢?”  馮美人不作聲了。德妃麵色一冷,卻是什麽話都沒說。  唐宛宛一路快步行到正殿,身後幾個丫鬟手中都捧著一個紅木匣子,這些見麵禮是提前備好的。臨進門的時候,唐宛宛忽然停住了步子,拍著胸口深吸了好幾口氣。  紅素幾人不明所以:“娘娘怎麽了?”  唐宛宛坦言:“其實我有點緊張。”按她娘所說,這就是同窗頭回見麵,日後要打幾十年交道的,自然得緊張一下。  “娘娘放心。”紅素掩著嘴笑了:“有奴婢們在呢,她們不敢欺負娘娘的。”  一主一仆雞同鴨講,唐宛宛卻莫名多了兩分底氣,掏出小妝鏡來對著笑了笑,覺得臉上笑容十分真摯,這便抬頭挺胸走進去了。進門還沒看清人,開口便笑盈盈說:“大家都起得好早啊。”  德妃娘娘將來人上下一打量,瞧見那跟她同品級的宮裙,幾不可察地擰了擰眉,很快又恢複如常了,讚道:“瞧妹妹這模樣水靈的,莫怪陛下留宿一整晚,我瞧著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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