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宛在家裏時枸杞雪耳就沒斷過, 一向護養得當,小日子從來都準得很。這日清早起床時感覺到身下濕漉漉的, 唐宛宛心裏一咯噔,立馬察覺到了問題。  晏回已經穿好了皂靴, 回頭瞧她還抱著被子坐在床上, 以為她睡迷糊了, 好笑地說:“怎麽還要賴床?今日不是休沐,得去學館。”  唐宛宛耷著眉眼又躺回床上,朝他揮揮手:“陛下快走吧, 我躺一會兒再起。”  她紅著臉神色也懨懨,像是發熱了, 晏回眉頭一擰,坐回床邊在她額頭上貼了貼,也沒覺得燙, 忙問:“可是哪裏難受?”  “沒有沒有。”唐宛宛紅著臉把他往遠推,有氣無力地哼哼:“陛下不要問了,你快上朝去吧!”  晏回又追問了兩句,唐宛宛偏不說哪裏難受, 隻一個勁兒地催他離開。晏回被她鬧得也來了兩分火氣,冷了臉問:“到底怎麽了?”  兩人相識三月,晏回還是頭回落重話。他平時不笑的時候就是一張不怒自威的臉,這會兒有了火氣,還挺唬人的。  唐宛宛本就又羞又惱,被他凶了一句,臉上更難堪了。她瞪著晏回僵坐了一會兒,到底比不上晏回固執,隻好委屈兮兮地把被子挪開,淺色錦衾上露出一小塊紅來。  晏回定定瞧了幾眼,忽然就明白了,沒忍住笑出了聲,又坐回床邊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原是來葵水了,你直說就是,藏著掖著倒把朕嚇得不輕。”  到底是剛經人事的小姑娘,身體上雖過了那道坎,感情上卻還沒把晏回劃拉到家人的行列裏。就算是唐夫人問起這事的時候,唐宛宛都會臉紅,跟晏回才親近半月,哪裏比得上跟親娘親近?  以前唐宛宛連去學館時弄髒了裙子都要等到全班學生走了,等到丫鬟把披風取來才敢起身,然後披上披風一溜煙地跑上馬車,回了家還得沮喪好半天。這會兒被晏回當當正正地瞧見最糗的一幕,一時想哭的心都有了。  “陛下真討厭。”唐宛宛耷拉著眉眼,拍開晏回按在自己頭上的大掌,又紅著臉抱著被子把那塊汙遮住了。  晏回瞧得好笑,傾身上前在她紅通通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明知道離上朝的時辰隻有一刻鍾了,卻還是擠出一點點空當來哄了她幾句:“髒了就髒了吧,朕又不會笑話你,有什麽好害臊的?朕弄髒床被的時候你不也瞧見了麽?”  唐宛宛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陛下弄髒床被”的時候是什麽時候,登時血氣上湧,紅著臉攆他:“陛下又不正經!你快去上朝吧!”  晏回扯唇笑了笑,起了身,一邊說:“朕去給你把丫鬟叫進來。這會兒再穿衣洗漱到了學館就要晚了,不如休息一日,明日再去罷。”  唐宛宛忙不迭點頭。  晏回下朝之後還不忘給唐宛宛寫一張假條,喊了個小宮女送出宮去了。何家學館管得嚴,學生請假必須得有家人親筆簽字才行,此舉將一些學生想要裝頭痛腦熱的小九九徹底掐死在繈褓裏,所以學堂紀律十分好。  晏回一走,唐宛宛就要自在多了,坐在床上支使丫鬟去備熱水和紅糖薑茶。  紅素和絮晚看著床單上的一點紅,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歎了口氣,給自家主子翻月事帶去了。  她倆和兩位老嬤嬤都是太後娘娘親自指過來的,之前得過吩咐,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如今最緊要的事是什麽。這月的希望落空,還是有那麽點失望的。  太後娘娘得聞此事,拿著瓜子逗鸚鵡的手沒停,臉上的笑也沒減一分,心裏卻是諸多思量。  晏氏皇族一向子嗣艱難,傳至晏回已是第九代。可從晏回往上倒五代,都是這麽一根獨苗傳下來的,血緣最近的親戚都要從晏回高曾祖的庶兄弟那幾支上尋了。  說來也怪,大盛建朝二百餘年,早些時也曾有過子孫眾多的時候,後來這一脈單傳的情形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太後沒了興致,叫小太監將鸚鵡送回了廊下,自己坐在亭中思量。  ——便是從晏回的高曾祖,武帝那一代開始的。  武帝晚年疑心過重,受了奸宦挑唆,大興文字獄,焚書抑文,九年未行科舉。太昌三十一年,天下十八省共數萬名學子趕赴至京伏闕上書,勸武帝親賢遠佞。武帝因此震怒,令金吾衛大肆斬殺,午門前的石板路三年不見本色。  時人莫不側目,文人不敢寫詩作賦,連歌女都不敢再傷春悲秋了,唱起了歌功頌德的盛世折子戲。後來武帝駕崩,京城竟沒幾戶人家掛白幡的,怕是心裏都可勁樂呢。  也就是從那開始,晏氏皇族便開始一代單傳了,仿佛被落了咒似的,任後宮佳麗三千,也沒一人例外。  以前曾有傳言說是武帝造下的殺孽太重,戕害忠良,惹得老天震怒,這便落了嚴懲下來。  坊間傳聞本當不得真,可除了這條,確實尋不出別的理由了。太後也分不清這傳言是真是假,她隻知自己當年入宮時,太上皇已即位五年了,後宮照舊沒一人懷上龍種。即便是她,也是在入宮一年多之後才有的喜訊,後來僥幸懷上第二個,沒過三月便落了胎。  因這子嗣不盛,幾代帝王在世時都曾被有心人傳出過“另立新帝”的流言,雖沒掀起大風浪來,可總歸是禍患之根。  太後輕歎口氣,望著天邊的暮色喃喃自語:“急不來,急不來的。”  她和太上皇都想得明白,命裏注定沒那子孫繞膝的福氣,隻盼著別斷了根就好。  身後的荷賾姑姑知她心意,斂袖上前給太後添了一杯熱茶,溫聲笑了:“主子您且寬心,賢妃娘娘定是個有福的。”  太後娘娘笑了笑,當初唐宛宛頭回進宮時,太後便叫兩個會相麵的老嬤嬤跟在她身後仔細瞧了瞧人,那兩位老嬤嬤都說這姑娘有福相。  可這人老了,就想多聽點順耳的話,於是她笑眯眯問荷賾:“你又不會相麵,何以見得?”  荷賾姑姑想了想:“賢妃娘娘吃得好睡得香,成日樂嗬嗬的,從來沒什麽愁心事。老奴在這宮裏呆了多年,見過的貴主也不少,有卯足了勁去爭去搶的,也有不攪事就渾身不自在的,鬱鬱寡歡如侯美人那樣的也不少見,卻還是頭回見賢妃娘娘這般入了宮還能這樣心寬的貴主。”  “上回賢妃娘娘來咱這兒請安,穿著一身鴨黃色的百褶如意裙,坐在那繡墩兒啃一根小麻花。這月的財神位在正東,她後頭的高桌上就敬著一尊財神爺的金像。主子你當如何?”  荷賾姑姑眼中滿是笑意,賣了個關子這才接著道:“老奴瞧了又瞧,竟覺娘娘比那財神爺還要喜慶,仿佛坐在那兒就能招財進寶似的。”  “竟有這事?”太後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趕明兒宛宛再過來了,你可記得指給我瞧瞧。”  *  夜裏的長樂宮萬籟俱寂,後宮的打更聲傳至內殿,隻剩些微聲響。唐宛宛睡得極淺,待聽到寅時的更聲響起時,她打了個嗬欠,慢騰騰地爬起了身。  唐夫人懷她時已是而立之年,都說晚來的孩子身子比不上哥姐幾個康健,唐宛宛出生的時候瘦得跟猴一樣,打小就被全家人寵成了寶。唐夫人又一向仔細,枸杞雪耳紅棗從沒給她斷過,滋陰補益的效果杠杠的。  所以如今唐宛宛不光臉色紅潤,氣血也足。每逢月事,一晚上得起夜好幾回,就為了換月事帶。  唐宛宛平時睡得四仰八叉,這晚上規矩了很多,直挺挺地躺著,連側個身都不敢。  這要是在自己家,她肯定不會如此小心,弄髒了床被也不怕。可入宮前司寢局的老嬤嬤曾反複強調說身上不幹淨的時候絕對不能與陛下同床,會損了龍氣還是怎麽的,是要受罰的。  唐宛宛忘性大,這晚上想起這茬的時候,陛下已經睡著了。  其實晏回今晚踏進宮門時,紅素就提醒過他,身為大丫鬟自然懂這規矩。晏回沒當回事,腳步不停進了內殿。  聽到寅時的更聲響了,唐宛宛又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剛想翻身越過晏回,卻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陛下?”這黑燈瞎火的,把唐宛宛嚇了一大跳,剛邁開腿還沒跨過去就被攔住了,此時正是兩腿跨坐在他身上的尷尬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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