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紮進有些涼的夜風中,頭也不回地往操場上奔去, 戚果隻聽得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與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裏, 他還隻穿著睡衣, 腳下踩著兩隻拖鞋, 頭發甚至還濕著,實在是狼狽極了。不知何時校園已經變得寂靜無聲, 黑黢黢的樹枝像不知名生物伸出的手一般蔓延在頭頂,遮住了本就無星的夜幕。以往操場上還有巡邏的保安,因為明天就是周末放假的緣故,此時竟也空無一人。戚果就這麽悶頭向前跑著,完全將大腦清空, 沒有他也沒有陶鶴,隻有一個想暫時找個地方逃避的不知所措的人。他知道操場最裏處的矮牆可以翻過去, 平時陶鶴就經常從那裏逃學, 於是便朝著那個方向直直跑去。等戚果氣喘籲籲地站在牆前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拖鞋不知何時也已經掉了一隻,腳底火辣辣地疼,應該是受傷了。不管了。戚果無所謂地想著, 隻從夜色中依稀分辨出牆體, 有些笨拙地用手攀住牆上突出的石塊, 用力將自己撐了上去。好在他雖有些笨拙, 但足夠小心,從牆邊翻出去的時候並沒有掉下,而是順利地抵達了牆外的另一個世界。兩輩子以來戚果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這算是他第一次從爺爺和陶鶴給他創造出的那個完美無缺的蛋殼中逃脫嗎?深呼吸一口氣, 戚果步伐有些遲緩,但仍是堅定地慢慢走了出去。與牆內寂靜的校園不同,外麵的世界正是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間,除了大部分商店都關門收攤之外,仍有不少燒烤攤子擺在路邊,更不用說此時最熱鬧的夜市和酒吧了。最初的頭腦發熱過後,戚果冷靜下來,又有些後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兒,隻覺得空蕩蕩的街道看起來隨時會冒出些壞人來。他那張臉一看就知道是乖學生,又光著隻腳,還穿著睡衣,一看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就算殼子裏裝著成年人的靈魂,他也覺得獨自一人在深夜無人的街頭晃蕩實在太過冒險,立即決定往有人聲燈光的地方走去。平時陶鶴就是像他這樣逃出來,然後去找那些混混打架的吧?學校周邊不允許開設酒吧網吧那樣的娛樂場所,但夜市街卻還是有的。戚果隻走了十幾分鍾,在耳朵聽到嘈雜的猜拳聲時,鼻尖也聞到了來自於燒烤的濃濃香味。他是沒吃過這些的,若是換個時間來肯定要上前嚐嚐,此時卻沒什麽胃口,隻一人孤單單地穿梭在夜市街中,顯得有些迷茫。冷靜下來之後戚果反而不再生氣了,剛剛的崩潰更像是重生以來一直集聚在心中的不安突然爆發,他並不擅長處理這些負麵情緒,隻本能地想逃走。他需要好好想想,該怎麽做才能讓陶鶴信任他。其實仔細一想,陶鶴選擇隱瞞他其實也不僅僅是因為對他的過於保護。而是從頭到尾,他一直就是處於一個被保護者的身份上。如果話說得再狠一點,活了兩輩子,他除了活在爺爺對他的保護之下、享受著陶鶴對他的照顧,他又做了什麽呢?如果他能多表現出自己的想法,多和爺爺哥哥平等交流,而不是隻一味地聽從他們,或許陶鶴就不會僅僅隻將他看做是需要保護的弱者,也就不會瞞著他了。說到底,還是因為溝通不良和他太過於被動的性格。戚果在離一家燒烤攤不遠的商鋪前找了個階梯坐下,在冷風之中低著頭自我反省了好一會兒。直到幾雙有些髒兮兮的鞋子忽然出現在他麵前,才打斷了他的思緒。戚果抬起頭來,入眼便是幾個一看就十分吊兒郎當的混混。糟了。為首者嘴裏叼著根煙,頭發剃成了極短的板寸,露出青色的頭皮。他正打量著戚果,見他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倒是笑了笑,伸出二指將煙取出去,湊近了戚果的臉,無視他抗拒的眼神,一口煙霧囂張地對著他的臉吹了上去。“喲,哪來這麽個小鬼,這麽晚了還在外麵晃蕩。”他笑嘻嘻地說道,露出嘴裏一口黃牙,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戚果。他身後還站著個頭發染成金黃的混混,脖子上掛著一條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金鏈子,也走上前來調笑一句。“這麽晚不回家,是給哥哥們送零花錢來了嗎?”仗著己方人多,幾個混混將戚果團團圍住。他們原本隻是想出來買份宵夜,誰知看到這麽個落魄的小鬼坐在路邊,看他那睡衣就知道他是離家出走,便盯上了他,想從他身上討點錢花。戚果被那口煙熏得難受,他受不了煙味,當即就被嗆得咳嗽起來。見他隻顧著咳嗽一聲不吭,混混們調笑的話語便轉成了威脅,揚言若是戚果不給他們錢,便要揍他。“啞巴了?問你話呢!”“不想挨揍就乖乖給錢,快點,幾個哥們沒那麽多耐心等你這逼。”耳邊傳來混混們越發大聲的威脅,戚果隻沉默著,心中卻在尋思著要怎麽從這困境中脫身。他不會打架,身上也沒半分錢,若實話實說,以他目前這幅瘦弱模樣是絕對隻能挨揍的。深夜裏跑到學校外麵太不明智了,戚果心中實打實地後悔了,卻也明白現在並不是自責的時候。混混半天等不來他的回複,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為首的板寸頭隻嘖了一聲,突然就將煙頭狠狠地甩在他頭上,罵道:“你他媽到底是給還是不給?再不乖乖掏錢,待會你就是再怎麽求饒都沒用。”那煙頭從他頭上滾落到地麵,深深呼吸一口,戚果抬起頭來,平靜道:“我身上隻有兩百塊錢。”“別他媽廢話,趕緊拿出來。”板寸頭聞言有些失望,卻也不覺得他這幅打扮能帶多少錢,隻想著收了錢還是得揍他一頓,發泄發泄心中的不爽。“我腳痛,站不起來,你過來拿。”戚果把手伸進褲袋裏掏了掏,卻沒再拿出來。他的磨磨蹭蹭讓板寸頭十分不耐煩,又嘖了一聲,隻上前幾步,嘴裏小聲罵罵咧咧:“嗎的,屁事真多,等爺爺收到錢不把你揍死都不行……”他走到戚果身前站定,戚果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俯下身來,板寸頭不疑有他,隻低下身來,眼睛還盯著他那隻放在褲袋裏的手。“錢呢?”就是現在!趁他不備,戚果忽然將那隻握成拳頭的手從褲袋裏掏出,重重地對著板寸頭的眼睛砸出一拳,隻聽他痛得大叫,立即站起身來,又往他褲襠狠狠踢了一腳,找準機會,立即便從空了個缺口的包圍圈中衝了出去。板寸頭被他踢了一腳襠下,痛得幾乎直不起腰來,隻能發出慘痛的叫聲,隻扯開嗓子吼道:“他媽的,快把那兔崽子給我捉回來!老子、老子不殺了他……”另外幾個混混完全沒想到戚果那麽機靈,還能跑出去,隻有那個金毛警覺地立即跟著追了上去,剩下的人則是扶著板寸頭,聽他又怒又痛的慘叫聲,這才想起來要去追人。戚果氣喘籲籲地往前跑著,他身後隻跟了一個混混,一邊跑一邊大喊著罵他。他不敢放鬆片刻,任憑自己光著的那隻腳被粗糙的地麵磨得血肉模糊,幾乎痛到已經沒有痛覺了。他身後的那個金毛混混緊追不舍,好幾次伸出手幾乎就要抓到他的衣角,卻還是讓那片衣物從指尖滑過,氣憤不已。“你、你別跑!”兩人你追我趕,不知不覺間卻跑進了地形複雜的巷道之中。巷道狹窄,一不小心便會走進死路,戚果不敢鬆懈,隻拚命記著自己跑過的地形,與金毛混混繞著圈子,終於把他甩開了。他背靠著牆壁,明明早已氣喘籲籲卻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半點喘息都不敢露出。他聽著那混混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與越來越小的罵聲,直到巷子安靜下來,他這才敢鬆開手,讓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氣。太驚險了。如果不是他運氣好,那頓皮肉之苦絕對逃不掉。雖然現在這樣也好不到哪裏去,戚果渾身一軟,精疲力竭的身體終於是到了極限,直接癱軟坐地。他完全不敢想象每日都與這些混混打交道的陶鶴究竟過得是怎麽樣的生活,陶鶴隻比他大一歲,還未成年。而那些混混他怎麽看都是青年,光憑體力就輸了一截,這怎麽打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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