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先前進去稟報的人出來了,示意蕭冥羽進去,搜身的男人隻得訕訕的收了手放行。等到進了大廳,蕭冥羽立刻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客廳裏隻有兩個人,林耀庭坐在沙發上,指尖掛著串白檀的佛手珠,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活脫一副浪蕩公子玩世不恭的模樣。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的男人一臉不耐的的吸著煙,蕭冥羽正想著原來不是梁鳴士過來,那人倒狠狠的扔下煙蒂蹭的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到了他眼前,二話不說先嘭的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媽的!還是被我抓了吧?明明自己養了小白臉,還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勾搭我的玉樓!你當我丁秉朝是真怕了你啊?”手雖然是揪著蕭冥羽,這話卻是轉頭對著林耀庭說的。顯然蕭冥羽已被歸為了毫不起眼的附屬品,地位等同於林耀庭的私人所有物,未見得比他把玩的那串檀香手珠更高貴些。蕭冥羽被扽的一個趔趄,完全沒弄懂眼前唱的這是哪一出。但玉樓這名字他倒是耳熟的很,心下也猜得了個大概,十之八九這是林耀庭惹出的風流債。投眼看向林耀庭,蕭冥羽倒是沒什麽惱怒的表情。這裏根本沒有他什麽事,而他也不想自曝伸手惹人注意,隻想林耀庭說一句不關的自己的事,那他就會跟芳嬸夫婦一樣回房安睡,這樓下就算把人腦袋打成狗腦袋都跟他沒什麽關係。“老丁,你火氣是越來越大了。”林耀庭指尖一挑,佛手珠套上了手背,緊接著五指一展,手珠就滑倒了腕上。完成這一連貫的小動作,他才慢條斯理的對著男人開口:“第一,玉樓不是你的人。第二,蕭先生也不是我的人,他是我的愛人,你要弄不清這兩者的區別,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玉樓的心。第三,如果我的愛人哪天不喜歡我而跑去找你了,我一定會先自省,而不是跑到你門上去胡攪蠻纏。”老丁其實並不老,蕭冥羽打眼一看,也不過就是二十五、六的年紀,能比林耀庭略大個兩、三歲而已。隻是他聽林耀庭這的這幾句話,絲毫沒有想把他摘出來的意思,到像是故意要把水攪渾,徹底把他拖進去。求人不如求己,他還是自救吧:“先生……”剛說了倆字,丁秉朝手勁加大,嗓門也升高,衝著他就回贈了倆字:“閉嘴!”蕭冥羽沒留神,被吼的一怔,以為他要動粗,下意識的就把他揪著自己領口的手腕往下一壓,另一隻手托住他的手肘用力一送。這本來是擒拿術中演變而來的一招,丁秉朝登時就放開了手並被製住扭過了胳膊。蕭冥羽不清楚這人的身份,本想一直保持低調,這一下實在是條件反射失手而為的。林耀庭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站起身緩步走過來:“老丁,你要是也有本事讓他迷上你,我絕不去找你的麻煩。”蕭冥羽低頭看了一眼林耀庭搭上自己腰間的手,鬆手放開丁秉朝,不耐煩的退後兩步掙脫出林耀庭的懷抱:“你們吵你們的,和我沒關係,不要老把我扯進去。”丁秉朝被蕭冥羽那一手有點鎮住了,一時弄不清這人的身份到底是林耀庭的情人,抑或是以情人身份陪在旁邊的保鏢。原本之前都沒正眼瞧過蕭冥羽,這一回倒是上一眼下一眼的仔細打量了半天。“林老弟,你這個也算是個妙人了,既然家裏已經有了這麽好的貨色,何苦還跟我爭玉樓呢?”蕭冥羽見他說的不堪,又懶於跟這種人多費唇舌解釋,抬腳就想上樓。這工夫就聽到外麵一亂,顯然是群保鏢忌憚著什麽沒攔住,緊接著門一開,一個人影就衝了進來。“玉樓?你這是跑哪去了?今晚上日本人的地方出事了,我到處找你!”看見玉樓進來,丁秉朝立刻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誰知道那玉樓抽回手就給了丁秉朝一記耳光,打的那叫一個清脆,搭著客廳也大,夜深人靜的都起了回聲了。蕭冥羽也不由的停了腳步,轉頭看了過去。原來這位就是玉樓啊,大光明電影院裏有過一麵之緣,當時不及細看,就覺得油頭粉麵一副奶油小生氣。現在仔細一看,果然是個美貌青年,隻可惜生的過於精致了些,反倒少了點男子氣。“你敢打我?”丁秉朝大概被打傻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頓時兩眼冒火,卻是瞪林耀庭比瞪玉樓多。有兩個保鏢大概沒敢硬攔住人追了進來,見自己主子挨了小情人一巴掌,忙聰明的退了出去。玉樓隻穿了身單薄的白西裝,也沒穿件外套,此刻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氣的,一張小臉白裏透紅,哆哆嗦嗦的指著丁秉朝開口:“姓丁的,不要以為你有倆臭錢就了不起了,我們白家是沒落了,但還沒到出賣色相換飯吃的地步,你憑什麽在百樂門的舊相識前到處跟人說我是你的?”“好好好!你不是我的,我知道你心裏想著姓林的,可你也回頭看看,人家早就另結新歡了!”丁秉朝往對麵一指,成功的把戰火轉移到林耀庭和蕭冥羽這邊來。顯然玉樓的怒火另有淵源,但對於蕭冥羽來說,他不知道三個人之間有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瓜葛,也沒興趣知道。在外麵凍了大半個晚上,他隻想舒舒服服的泡個熱水澡趕快上床睡一下。明天還要起早去打聽一下兆豐總會的事情,以便給重慶那邊匯報確切的死傷人數。幸好玉樓這邊也並不肯中計去接丁秉朝的話:“那筆藥材生意拿不到憲兵隊的條子就算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為這件事麻煩你的。”幾乎是黯然的看了林耀庭一眼,白玉樓微微翕動了下鼻翼,緩緩的轉了身要走。“玉樓。”林耀庭突然開口叫住了他:“這麽冷的天氣,怎麽穿的這樣單?你的那件水獺領的狐皮大衣呢?”“當掉了……”白玉樓似乎想要歎口氣,卻最終還是勉力把那聲歎息強自化成了朵微笑,極苦。丁秉朝倒是十足的行動派,聽到這話已經想把他身上的那件厚呢大衣披到了白玉樓身上,順勢把人就給卷進了自己懷裏:“玉樓,你缺錢就跟我說嘛!那筆藥材的事我一直記在心上。你也知道自從開戰以來,這藥品是緊俏物資,日本人限製的極嚴,我也要上下打點才行啊!”起先在丁秉朝的懷裏掙了兩下,沒掙出來,玉樓也就順從了下來,低了頭看著皮鞋尖委屈道:“我不求你……”“不用你求我,是我求著幫你的忙還不行麽?”看得出丁秉朝是真在乎這個白玉樓,也顧不得還有別人在場了,一味做小伏低的說些肉麻話。當事人還沒如何,蕭冥羽先聽不下去了,抬腿上了樓梯,自顧自的回了房間。這一番折騰,天都朦朦亮了。蕭冥羽剛隨便洗了個澡,就聽見樓下汽車響,想必是丁秉朝帶著人走了。樓梯響起腳步聲,在他的門口停下,蕭冥羽沒等林耀庭敲門,就先開了房門。“你們的手伸的夠長的啊!連王夫本的副官馬可冬都給策反了?”“進來說。”蕭冥羽本來以為他是來跟自己說剛才的事情的,想著那事他不關心更不需要解釋,所以隻把門開了一點縫。之所以根本沒想讓林耀庭進來,是怕他又賴著不肯走。沒想到對於剛才的事情林耀庭隻字不提,上來就說起了這些事。蕭冥羽出於隔牆有耳的考慮,一把人給拉了進來:“你的耳朵也挺長,這麽快就知道了。”“我豈止耳朵長,命還大呢!開槍的時候我就在兆豐總會裏。”不滿的瞥了蕭冥羽一眼:“好歹我也救過你的命吧,沒良心的。”林耀庭也不是真的責怪,暗殺這事絕對沒有提前跟外人透漏的道理,他不過是借題發揮一下。“你在裏麵?”蕭冥羽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那王……”“王沒事,何和陳死了。”不需要林耀庭說出全名,最近做了許多這方麵工作的蕭冥羽已經知道他說的是誰了。何是和平救國軍副總指揮兼第一路司令,而陳是76號第一處的處長,都是軍統反水的漢奸,也都在是戴老板這次的製裁名單上。“消息可靠麽?”“你覺得呢?”兩死一傷的消息是剛從醫院得到的,林耀庭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蕭冥羽開玩笑。蕭冥羽一笑:“我很好奇,你這麽幫我不怕上峰責怪麽?”“上峰?這麽說你已經猜到我是哪一路的了?”林耀庭緩步到蕭冥羽麵前,卻從身上拿出了一個精致的銀煙盒取出支煙卷叼進了嘴裏。剛劃燃一根火柴,不及點上,被蕭冥羽噗的一口氣給吹滅了:“我討厭煙味。”“我又不吻你,怕什麽?”林耀庭輕佻的開口。話雖這麽說,可到底還是沒有點上。蕭冥羽沒對他的這種調侃動怒,隻在他眼前舉起一隻手裏,緩緩比出了“八”的手勢,黑曜石的眼中有抹狡黠的光彩閃過。林耀庭看了那手勢後笑意加深,然而還沒等他的笑容完全到位,比出“八”字的拇指和食指已經慢慢靠攏彎曲,成了一個有缺口的圓,樣子很像字母“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