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先生,還在裏麵麽?”沈悅指了指白伯身後儲藏室那堵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牆。自從蕭冥羽上次來這裏找小安、小李和水生出去幫忙,他們所有人大概都已經明白了蕭冥羽的身份。這個家裏所有人跟日本人都有血海深仇,各個全都不惜餘力的想要支持抗日。白伯點點頭,伸手在那麵牆上三長兩短地敲了五下,過了一小會兒,“牆”上打開了一道門縫,蕭冥羽從裏麵鑽了出來。沈悅看到蕭冥羽還是有點不高興,依然嘟著小嘴。“還生氣呢?”蕭冥羽對白伯無奈地笑笑。“您為什麽不讓我跟水生他們一起去參加行動呢?我比他們笨嗎?”這就是沈悅一直耿耿於懷的地方。上一次蕭冥羽帶他們三個去戳日本人的汽車輪胎不帶自己,這一次不知道又讓他們去幹什麽,還是不帶自己,這不是瞧不起人嗎?“你還小,長大了有的是機會。”關鍵是沈悅父母健在,蕭冥羽不能未經人家父母的同意,就把孩子送去根據地。而水生他們不同,他們是些早都被日本人弄得家破人亡的孤兒,如果蕭冥羽不管他們,他們未來的日子會很艱難。“可水生也才比我大一歲,他能幹的我也能幹啊!”沈悅並不服氣,他過來扯了扯蕭冥羽的衣袖:“蕭先生,您就算我一個吧!”“沈悅,水生他們這次不是去執行任務,他們是去參軍了。參軍是要上前線跟鬼子真刀真槍拚命的,會流血,甚至會犧牲,你懂嗎?”這些話,蕭冥羽也對那三個孩子講過,但他們一聽能打鬼子都很堅決的表態不怕流血也不怕犧牲,蕭冥羽這才最終決定送他們走的。“我懂!”沈悅目光堅定的對蕭冥羽點點頭:“蕭先生你等我一下。”沈悅說完轉身跑了出去,留白伯和蕭冥羽在儲藏室裏麵麵相覷。不多一刻,沈悅又跑了回來,手裏還拿著樣東西,遞給了蕭冥羽:“蕭先生,你看這個!”蕭冥羽見他拿著那東西進來,還沒等接到手中,就已經先楞了一下。等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番確定的確是那樣東西沒錯後,就更加詫異了:“你怎麽有這個?”沈悅讓他看的,是一把鞘靴上刻有“效忠黨國”四個字的中正劍!中正劍是校長蔣中正給黃埔畢業生的賜劍,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黃埔生身份的一種象征。“這個是家兄留下的。”說話的人,是剛進入儲藏室的沈先生。沈先生的雙手按在兒子的肩頭,神色凝重地給蕭冥羽講起了這把劍得來曆。原來沈先生有一個大他十歲的哥哥,是黃埔二期生,並且是一位中共黨員。民國十五年加入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的葉挺獨立團參加北伐,在攻打軍閥吳佩孚的汀泗橋戰役中不幸犧牲,年僅二十五歲。沈先生哥哥參加北伐前,最後一次回家時,將這把中正劍贈送給了他留念,沒想到這竟成了兄弟二人的永訣紀念。“家兄當時臨行前曾說北伐而統一全國是先總理的遺願,據說孫先生臨終前留下了‘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的遺訓,所以對於哥哥為了民主自由而犧牲的精神,我們全家都是引以為榮的。”沈先生的態度很誠懇,他把沈悅往蕭冥羽身邊推了推:“現在外敵辱我國家,欺我國人,正是大家該齊心協力同仇敵愾之時。小犬年紀雖幼,大是大非卻還是分得清的,蕭先生如果不嫌棄,有需要他的地方,就讓他追隨您吧!”心頭湧上深深的敬意,蕭冥羽感慨良多卻難以成言。沈先生他們大抵知道了自己抗日的目的,但可能並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沈悅跟著自己,說實話那是絕沒前途的。當然,蕭冥羽也清楚,沈先生支持兒子參與抗日,為的不是前途問題。“抗日不是說著玩的,如果被日本人抓住,他們會動用大刑,像這樣,你怕不怕?”蕭冥羽說著,解開了短袖襯衫的扣子,讓沈悅看他胸口那處槍傷加燙傷留下的猙獰疤痕。他以為會嚇到孩子,沒想到沈悅抬手摸了摸他的傷處,而後認真地問了一句:“還疼嗎?蕭先生?”輕輕搖了搖頭:“現在已經不疼了,但當時很疼,疼得想死。”蕭冥羽並不是想嚇唬孩子,他隻是想要對方知道抗日可能會帶來的慘烈後果。“但是用自己的疼,可以換得很多人不流血不疼,蕭先生一定覺得是很驕傲也很值得的事情吧?”沈悅的話,讓蕭冥羽微微一怔,這個孩子,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慧和成熟得多。第六六章 傳遞情報把船票給了曼婷,蕭冥羽選擇留下的理由,是為了林耀庭。他知道林耀庭這麽久以來,一直為一個秘密的軍事會議籌劃著,所以很能猜到那個會議的重要性。而對他們來說,所執行任務的重要性往往是同危險性成正比的。蕭冥羽覺得,至少要等到林耀庭平安回來,他才可以放心的走。而林耀庭此刻正坐在馬桶上,用早飯時被他刻意留下來的米湯在筆記本上憑記憶畫下一幅地圖,一幅標有機場建設坐標的地圖。回到南京後的這次高級別軍事會議,是詳細討論關於在上海他最後代李次長參加的一個會議上日本人提出的機場建設計劃。日方要在幾個偽政府統治下的軍事重地修建機場,而他們選定的這幾個地點都有著兵家必爭之地的重要意義。倘若讓日本人在這幾個地方建好了機場,長期駐有空軍,這對中國大後方的安全是會有致命威脅的,因此一定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為了此次機場建設計劃的順利進行,日方派了一個包括氣象專家在內的綜合專家顧問團來華指導汪偽政府如何修建機場。重慶方麵要林耀庭弄到的不僅僅是機場建地的詳細坐標圖,更是這支專家顧問團抵華的確切時間和地點。因為在這支顧問團裏,有一位重慶方麵打入日方軍部的戰鬥機設計專家。他在幾年的時間裏參與了日本三菱g3m96式陸攻機和三菱g4m1式陸攻機的設計,這次他來參加考察機場建設就是為了要把這兩種轟炸機的設計圖紙帶回祖國,讓我方對敵方的這兩種轟炸機在性能參數上有詳細的了解。早在抗戰爆發後沒多久,裝備落後的中國空軍就被迫轉入全麵修整狀態,而與日寇作戰的空軍絕大多數是由與國府簽訂了《中蘇互不侵犯》條約的蘇聯秘密派來援華的蘇聯航空誌願隊的戰士。為此重慶方麵是想盡快加大力度發展本國空軍的,因此聘用了退役的美國空軍飛行員為顧問,來協助發展國軍的空軍,建立航校,幫助訓練飛行員。所以能夠拿到敵方最新轟炸機的詳細數據,無疑在接下來的空戰中更能做到知己知彼。畫好了地圖,林耀庭又在另一張紙上寫下了顧問團將抵華的確切時間和地點,以及將會考察機場建地的先後順序,並附加了一條關於華北政務委員會近期為日本運送煤炭、鐵礦石等軍需資源所行線路的情報。情報雖然寫好了,但由於這是高級別的軍事會議,為防止消息走漏,他們要等三天後才能離開參謀本部。帶著寫好的情報,林耀庭回了給他們安排的臨時休息室。為了杜絕消息走漏的可能性,本次參與會議的十個人除了兩個官職較高的長官有單獨的休息室外,他們八個人被安排四人一間房,以便起到互相監督的作用。林耀庭倒也並不顯得焦急,他安心地等待晚飯時間的來臨,同在上海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裏一樣,參謀本部的食堂裏也早被安排了中統的人。然而林耀庭踏實地等到了開飯時間,等來的卻不是他要等的人,這一下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原來送飯的人被擋在了樓外,為防止走漏會議消息,全部由負責會議保衛工作的警備司令部的人送飯上來。這一頓飯吃得林耀庭食不知味,倘若錯過了時間,不能夠拿到那份圖紙的話,他不知道要怎麽跟上峰交代。正當腦中閃過幾個方案依次被自己否決了後,對麵一位同僚掉到衣襟上的一粒米飯突然給了林耀庭啟發。吃完飯,警備司令部的勤務兵上來收拾餐具,林耀庭從他旁邊拎起水壺給杯子倒水,結果手一歪,熱水濺出來,燙到了勤務兵的手背上。勤務兵手裏正端著個油盤子要往食盒裏放,手一抖,好巧不巧地全扣在了林耀庭的軍裝上。“哎呀!”林耀庭忙向後一蹦,立刻掏出手帕就去擦,但那一大片汙漬已經暈染開了,哪裏擦得掉。“對不起長官,我不是故意的。”小勤務兵立刻立正道歉。“不是對不起的問題,明天我還要開會,又沒有其他的軍裝換穿,你讓我這個樣子怎麽見我的長官?”林耀庭異常嚴厲地看著小勤務兵:“這樣吧,我記得總部後巷巷口就有家洗衣店,你趕快把我的衣服送過去,讓他們務必今晚洗好熨幹,你明天一早幫我拿過來。”林耀庭說著就要解製服扣子,沒想到卻遭到了勤務兵的拒絕。“對不起長官,我要值勤到明天換崗,這期間不能脫崗出去。”“那我的衣服要怎麽辦?”林耀庭覺得自己被勤務兵這麽直接地拒絕給噎到了。“對不起!”勤務兵給的表情是公事公辦,除了對不起外沒有任何態度。“小林,要不你去樓下電訊科看看,那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也許可以找人幫你送去洗一下,反正也不遠。”一位同僚好心地給了點建議,林耀庭立刻連連點頭稱是。“對不起長官,會議期間原則上您們不可以離開這層樓。”小勤務兵大概是個新兵蛋子,原則性實在太強了,林耀庭還沒等說話呢,他又先給否決了。“那你說怎麽辦?明天就讓我穿著這個開會去?”林耀庭眉毛一立,眼神頓時犀利起來。“那……那要不我陪長官一起下去?”眼神的威力,總算讓小勤務兵妥協了。林耀庭沒發作,旁邊倒有人先噗嗤一聲樂出來了:“看看看看,我們都混成囚犯了。”剛才給林耀庭出主意的那位同僚跟另外兩位表示著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