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不震驚,也不憤怒,隻是凝神思考利弊。他的私人團隊剛剛擬了一個方案,用一個學生的命作為僵局的突破口。鍾晏正皺眉猶豫著,終端響了一聲,是他特別關注的主頁有更新了。鍾晏的特別關注裏隻有一人,他的精神也為之一振,點開終端,艾德裏安發布了一份名為“致全聯邦各軍區同僚書”的信。他直接對話各軍區的最高指揮官,呼籲他們不要盲目聽從一個非我族類的機器的命令傷害自己的同胞,在信的最後,他寫道:“軍人在執行軍令之前,首先應當做人,將槍口對準無辜同胞的軍人,不配為人。即刻開始,所有曾向學校派出過軍隊的軍區,我將派兵一一清除,一勞永逸,永除後患。艾德裏安·亞特,於行軍途中。”鍾晏讀了一遍這份致同僚書,不禁扶額苦笑。這份稿子是他給艾德裏安備下的,字裏行間的煽動力極強,但用詞也極謹慎,因為他很清楚,這份東西一定會綴上艾德裏安的名字載入史冊。所以他絕沒有寫什麽不配為人,一勞永逸,永除後患的話,最後一段是艾德裏安自己加的,看來他是真的動怒了。這份怒意是如此真實,甚至比斟字酌句反複潤色過的前半段更有感染力,無數人在虛擬屏前為此動容,也受此鼓舞。鍾晏麵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麵前的虛擬屏,而後向自己的團隊發送了消息:“不用這個方案。以後類似的方案,都不要準備了。”他不愛這個世界,也不愛自己的同胞們,無奈艾德裏安卻深深熱愛著這一切,他隻能時刻約束自己,以防自己失去這世上他唯一的愛人。第七十六章 幸運掛件艾德裏安親自率兵出征了,留在納維星區鎮守大本營的是費恩,在艾德裏安的那份致同僚書發布的同時,兩人用軍方頻道接通了通訊。“要派兵嗎?”費恩不等艾德裏安開口就說,“全軍區都是備戰狀態,剩下的兵力裏,有一半都壓在樂伯星區邊境了,隻等你一聲令下。”“第十二軍團呢?”艾德裏安問。費恩一愣,他沒有想到艾德裏安會問到第十二軍團,這是一個重型武器軍團,可以說他們幾乎有四分之一的軍費全部投在這個軍團裏,第十二軍團絕對是納維軍區中打擊力最強、最有威懾力的軍團之一,而這個軍團也正常鎮守在納維星區內,輕易不會出動。“他們也在待命狀態,在我們軍區裏,不在樂伯星區。”費恩說。“把第十二軍團加到前線準備出征的隊伍裏。”艾德裏安命令道,“等他們就位後馬上出發,先去那個抗議學校已經被鎮壓下去的星區,不需要快,就沿著最繁華的航線前進,務必讓媒體拍清楚我們的艦隊。”費恩與艾德裏安並肩作戰許多年,早已有了默契,他已經完全領會了意思,點頭道:“明白,指揮官。”艾德裏安又交代了些作戰細節,費恩一一應下了,匆忙結束通訊去布置了。“還有多久過這個信號區?”艾德裏安問。他身邊的士兵查詢了麵前的操作屏後回答道:“按照我們當前的速度,十六分鍾。”還有一點時間。艾德裏安點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撥通了鍾晏的通訊。通訊剛剛接通,鍾晏問道:“艾德?你那邊都處理好了嗎?”鍾晏是繞路走的有信號區,他一定也看到了那份致同僚書,知道艾德裏安目前處在有信號的位置,但是他完全沒有主動聯係艾德裏安——他沒有行軍的經驗,但也知道這段時間艾德裏安一定需要與後方大本營聯係。艾德裏安心裏好像被刺了一下,鍾晏問這話時,絲毫沒有指責或是譏諷的意思,他用問“你吃飯了嗎”一樣平和溫柔的語調問他,你那邊都處理好了嗎,如此理所當然地自動把自己降到了第二位。在鍾晏到目前為止的一生之中,收獲到的善意與愛意太少了,他在十七歲的時候遇到了第一個肯給予他這些的朋友,於是把這個人當作自己世界裏的全部——艾德裏安時常覺得鍾晏對自己並不是普通伴侶之間的感情,他並非懷疑鍾晏不愛他,正相反,鍾晏把自己所有的愛,本該給親人的,朋友的,愛人的,甚至是普通人的愛意,全都給了他。艾德裏安仍然記得自己聽到鍾晏被匹配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他幾乎在大庭廣眾之下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但是在他逞能騙鍾晏說自己之前有過性伴侶的時候,鍾晏並沒有特別的反應,他並不是一個寬容的人,可他總是近乎寬容地包容艾德裏安的一切。艾德裏安忽然感覺到了沉悶而綿長的疼痛,這疼痛梗在他的咽喉裏,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怎麽了?”鍾晏等了幾秒,艾德裏安沒有出聲,他有些驚慌了,“出什麽事了?你那邊不順利?”“沒有不順利,但是……”艾德裏安掩麵坐在自己房間的床邊,低低地說,“我很想你。”鍾晏也一下子沒了聲音,片刻之後他用更加溫柔的語調說:“我們才分開幾個小時。”“我知道。”“用不了多久,等到大事成,我們就能見麵了。”“我知道。”“以後的很多年,很長的時光裏,我們也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我都知道。”艾德裏安說,他從不知道思念的情緒可以來得這樣強烈,“但我還是很想你。我很後悔,你離開的時候,怎麽就那麽讓你走了,應該多抱你一會兒的,多幾秒也好。”在艾德裏安看不到的地方,鍾晏坐在漂泊在另一方茫茫宇宙的飛船裏,耳尖慢慢地冒出了一點紅暈。他聽出來艾德裏安情緒很低落,心疼之餘,也不可抑製地有些……雀躍。他很難過,你怎麽能高興呢!鍾晏不怎麽嚴厲地責備了自己,想了想問道:“你有沒有打開過你的行李箱?”“還沒有,怎麽了?”“啊……還沒有啊,那,那算了……”“現在打開了。”艾德裏安說著單手開了箱子,一眼就看見鍾晏給他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服上放著一個雪白的圓球。艾德裏安把那個圓圓的、表麵毛茸茸的,半個拳頭大的球拿起來,這才發現上麵還裝了根繩子,好像是個掛件的樣子。他一邊打量這顆球一邊問鍾晏:“這是什麽?那個白色的球。”“我以為你已經打開過箱子看見了。”鍾晏有些羞恥,他說過之後艾德裏安特意去開箱子看,搞得他在幼稚地邀功一樣,他不好意思地說,“是我給你做的一個幸運毛氈掛件,你知道上古文化裏,有一種說法是兔腳能帶來好運嗎?我特意收集了家裏星際巨兔的腳上的毛做的,不太熟練,做得有點醜……”艾德裏安立即說:“哪裏醜了?誰也不準說你做的東西醜!這個球圓圓的多好看啊!我一定天天戴在身上。”如果鍾晏現在知道他說的是戴在身上,而不是帶在身上,一定會阻止他的,可惜他以為艾德裏安的意思是天天揣在口袋裏,於是他默認了。等到後來他發現了這個誤解,已經來不及了,全納維軍區都知道了“指揮官家的那位在指揮官上戰場前用自家兔子腳上的毛戳了一個毛氈掛件給指揮官戴著”,以至於後來別的軍官家屬也不甘示弱,在軍裝上掛一個伴侶親手做的幸運毛氈掛件成了後麵幾年裏納維軍區軍官們的流行,這些都是後話了。“不是球啦,是兔子尾巴。”鍾晏羞澀地解釋說,“時間有點緊,而且我是初學,本來想做兔頭的,有點複雜,就做了兔子尾巴。”艾德裏安看了一眼手上圓滾滾毛茸茸、有些沒處理好的地方還有兔毛支棱著、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的雪白毛氈小球,放棄了從實物上尋找優點的想法,放下掛件憑空瞎吹道:“哇,這個兔子尾巴簡直和咱們家裏兔子的尾巴一模一樣!這是你的第一個成品嗎?真是太好看了!我就知道你學什麽都快!”鍾晏聽得直笑:“我知道自己什麽水平,就是圖個幸運,你快別吹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艾德裏安信誓旦旦道,他看了看時間,“我就快出信號區了,你到了首都星萬事要小心。”“知道了,你也是。正好我也要出信號區了,再聯係吧。”通訊結束了,艾德裏安用最後的一分鍾有信號的時間查了一下毛氈掛件是什麽,上古幸運兔腳的傳說又是什麽。他珍惜地把玩了一會兒鍾晏一針一針替他戳出來的雪白小球,本來準備掛在腰上,發現不夠顯眼,幹脆掛到左胸口,又顯得過於刻意突兀了,他把自己的軍裝上衣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遍,最後掛到了左手邊口袋的紐扣上。艾德裏安這一次出征帶了三個軍團,對於他們的總兵力來說,不算太多,但是為了保證行軍速度,這已經是極限了,況且前三個軍團本來就是主力精銳部隊,此時第一軍團和第三軍團的兩位軍團長正在作戰室裏閑談,忽然作戰室的門被推開了。“指揮官!”兩個軍團長看見來人,齊齊地站起來敬禮,艾德裏安回了半禮,道:“坐吧,沒事,你們聊你們的,我就是來問問……”他停頓了一下,根本沒有想好要問什麽,幾秒後才麵不改色地繼續說:“問問我們還有多久到。”第一軍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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