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與將把手裏提著的粥往房間門口的藍色特大號垃圾桶裏一扔,揣進衣兜的另一隻手伸出來,對著走廊盡頭的通風口一示意,說:“借一步說話。”賀情躺在床上,看著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王八瞪綠豆,不對,發小瞪男友的,簡直心累,一眨眼的功夫,見三個人又往另一處去了。大概過了五分多鍾,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隻回來了蘭洲和風堂,兩人神情嚴肅,手裏抱著的花和果籃太紮眼了,紮得賀情想把那倆玩意兒給扣他們倆腦袋上。兩人推門一進房間,賀情有點兒怕被罵,瞬間又開啟了裝死模式,半眯著眼,看蘭洲認認真真地把那束花的蝴蝶結繩重新打好,終於忍不住了,罵道:“有病啊?”蘭洲把那束跑了幾家店才買到的幹油桐放到床頭櫃上,長歎道:“看來……我這束花還真沒白費功夫,知道這花花語是什麽不?”賀情看他倆進來就搞這麽一出給自己添堵,說話聲音跟蚊子似的:“不想知道……”“情竇初開,適合你吧?”說完,風堂冷笑一聲,嘴裏吐出的話是字字咬得極重:“牛逼啊賀情?為愛走鋼索啊。”本來就不太舒服,這會兒翻個白眼都嫌累,賀情一隻胳膊搭在床邊一甩一甩的,嘀咕道:“走尼瑪啊,我真沒想到能喝到這地步……不過那幾個是真損。”蘭洲在一邊兒正視察這病房環境,聽賀情這麽一說,連忙湊過來問:“哪幾路人物啊?”想起剛醒時,應與將那眼神,賀情隱隱有點暗喜之外,還是有點犯怵,瞪眼問風堂:“我對象呢?”提起這茬風堂就來氣,不是因為那姓應的家裏的破事兒,賀情能搞成這樣麽?有這樣的嗎,三天兩頭鬼門關走一遭,下次再這麽折騰,遲早得玩兒沒!風堂怒了,伸手一拍桌子:“別尼瑪對象對象,快說!”拍得那桌子上削了一半的蘋果都跟著震。賀情勉強撐起身子坐直了點,伸長脖子去看門外探視窗那兒的人影,吞了口唾沫:“他出去了吧?”蘭洲在旁邊懨懨地:“出了出了。”確定了應與將不在,賀情才放心下來。他想了一會兒,慢慢地說:“金牛區區政府的那個劉什麽,教育局的張副,還有倆市委的什麽,對了,還有個姓單的手下的……”蘭洲聽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前段兒劉哥約我吃飯,老想著我家風投的事兒,我真的辦不下來,給拒了,以為我擺譜吧……這他媽的,拿你警告我?”風堂又補一刀:“我媽那個區也最近在跟他們金牛區的爭什麽市級的什麽,我昨天還看到他們領導的車占用二環高架快速公交道呢……”操,感情喝這麽多都是報複我了?手捏著被子攪了又攪,賀情也是疲了,眼皮一耷拉,聲音啞啞的:“算了,也是我自己找的……怎麽說人還是把事兒辦成了。”一提這事兒賀情就覺得胃疼,又怕他倆擔心,便悄悄在被褥之下拿手捂了胃,按照應與將剛剛給他揉的力度和方式弄了一下,覺得舒服多了,開口聲音也大了一些:“噯,他走了還是在門口啊?”蘭洲歎一口氣,見賀情伸著脖子往外看,巴不得自己是長頸鹿的樣子,走到床腳把病床的靠背慢慢搖起來。“我跟他說等會兒阿姨要來看你,他說在門口車裏守著,等阿姨走了他再上來。”賀情渾身一震:“我媽?你告訴她的?”蘭洲說:“你昨晚沒回家,能不給我打電話麽?”這三個人在病房鬧了一陣,鬧得賀情自己頭都疼了,從果籃裏拿了根香蕉出來撥了正準備下口,風堂伸手製止了,說不能吃涼的,賀情一愣,罵道,不至於吧?他再去看倆發小的表情的時候,聲音軟了幾分,歎一口氣,自我懺悔一陣,才下了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了。風堂聽賀情難得這麽乖地認了錯,心下一顫,想起剛剛他們和應與將去通風口的時候,應與將摸了三根九五之尊出來散了煙,三個人站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抽,通風口的風大,煙霧繚繞,繞得應與將的眉眼越發冷峻。抽到最後的時候,風堂嘬著煙頭要摁在垃圾桶的煙灰缸上,看到裏麵起碼十多根抽得隻剩煙屁股的九五之尊,心裏也難受得緊。那天應與將在華西門口等了好幾個小時,等賀母探完賀情出來了,才又從電梯上去,賀情說他媽回家拿過夜陪護要用的東西,便隻得陪賀情待了一會兒,掐著時間又下去到車上等著。其間賀情找借口說出來上個廁所,步子慢吞吞地,跑到走廊另一端的窗戶往下看,看到應與將的車還停在那兒,掏出手機發了個消息過去。不加貝:你快回去了盤古名車館:嗯。不加貝:聽話 嘛 嘛 嘛 我明天就出院了盤古名車館:好。賀情待床上躺了會兒,見天都黑了有一會兒了,也不管他媽擔心他尿頻尿急,又提了褲子出來,跑走廊那兒一看,果然,他媽的,應與將的車還在那兒。不加貝:我媽今晚不走 你回家吧盤古名車館:好。等病房的電視上各大衛視八點檔的劇都要播完了,賀情等啊等,又抬眼去看窗外完全黑下來的天,隱隱約約覺得還是有點兒不放心,趁賀母去樓層前台谘詢的時候,裹了自己的大外套,跑到走廊上窗戶邊兒去。然後他撂下一句“媽我再上個廁所”,穿著棉拖就往電梯口跑,直摁了一樓,哈著氣,在電梯裏冷得跺腳。他一出電梯,在院壩裏走了幾步,四處望了半天,沒搞清楚之前應與將停車的地兒在哪兒,本來人就不舒服,方位感也不太好,這被風一吹更找不到方向了,隻得哆嗦著給應與將發消息。不加貝:我下樓了 你自己看著辦消息才發出去沒一會兒,賀情光著腳踝,穿一雙棉拖,穿著換好的病號服,站在風中都快吹成傻逼了,猛地看到遠處有熟悉的紅白車燈亮起,那輛奔馳大g尾巴一甩,橫著停在了他的麵前。把車窗摁下來,應與將看著賀情捂著肚子慢慢走過來,趴到他窗邊,一張俊臉都凍紅了,張口都有霧氣:“你他媽的……”應與將隻覺得難受。他等賀情睡醒了之後在醫院樓下坐了一下午,車內沒打燃,隻覺得又冷又悶,想著賀情躺在床上那樣子,吐血的那樣子,周遭變得更冷了。他往公司裏打了好幾遍電話,又給在成都的不少生意上的朋友去了電話,了解清楚了那幾個人的背景。公司裏的手下一個電話打過來,說姓單的在北門上有一批新進的尾翼是從跟他一個供貨商的手上過的,問他需不需要動點手腳,應與將沒猶豫,隻是淡淡地說,截了。那邊說截了得損失不少,畢竟那批尾翼值不了那麽多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