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北京安定門橋下的護城河裏,每到冬天一結冰,逛完廟會的小孩兒就愛跑河麵上去“溜野冰”,冰麵上有時候滑得裂紋都清晰可見,當年電視台報道說不太安全,應與將回家還挨了頓打。賀情一笑:“都結冰了還能護城?”應與將有些佩服他的腦回路,打了個趣:“所以是五朝帝都。”“就你們那兒規矩多……”賀情嘀咕一句,嘴上是這麽說,但眼神裏還是有點兒向往:“成都都不下雪啊,也不知道府南河結一次冰是什麽樣子。”應與將一邊開車一邊去看他,說:“能玩兒滑冰,冰球,冰壺。再往東北走,能鑿洞釣蟹。”他沒聽賀情吭聲了,轉過頭去問:“你都沒玩過?”“沒,南方冬天無聊著呢……取暖全靠抖,光抖去了,還玩兒什麽。”被應與將說得心生向往,賀情瞪他一眼,抱著臂把座椅往後調了點兒,被迎麵的冷風吹得呲牙咧嘴:“臭顯擺。”應與將被逗得一樂,看風把賀情頭發吹得一團亂,又把車窗摁上去了,他把車停在望江名門門口,等物業的人來泊車,手靠在擋杆上一敲一敲地:“那你們冬天在學校,都玩兒什麽?”賀情被這麽一說想起一些往事,憋著想笑,又不想把這麽蠢的事兒告訴應與將。以前的冬天,他們能幹什麽,一群高中男孩子,下課打球上課睡覺,從教室通往籃球場的路那叫一個風雨無阻,打完球又累,拿出教室裏的毛毯被子,裹著一頓狂睡。有一回上課,剛好教導主任來查課,透過玻璃習慣性地往賀情他們那一撥人那兒看,那天點了名要收拾賀情,結果蘭洲他們把賀情搖醒,賀情一個激靈坐起來,愣在凳子上半天都不動。蘭洲伸手去戳他:“情兒?幹嘛呢,快,點殺你。”賀情麵色嚴肅,身上的毛毯被風堂眼疾手快給抽走了,手放在膝蓋上一頓揉,嘀咕道:“老子腿睡麻了……”後來他們那一撥男孩兒憋著笑,站起來了倆,把賀情一步步扶出去的。還有什麽,冬天太冷,打完球又餓,跑去學校圍牆邊兒往外扔錢,牆那邊就把熱乎的餡兒餅、手抓餅各種校外才買得到的小吃扔進來。有次賀情犯二,沒零錢,兩張一百的扔出去,喊了幾十個餅,一撥人在牆下等了半小時沒等著,收錢的攤販拿著錢跑了。賀情思及此處,有點不自在的咳嗽一聲:“瞎玩兒唄。”太他媽丟人了,這種傻逼事跡,還是自己憋著吧。……望江名門這兒的房子,賀情是第一次來,入目見如此奢華的裝修,還有點兒不敢相信,這裝修風格還是應與將挑的。桃花心木的家具,花崗石的地板,全銅吊燈,大量的羅馬柱浮雕,彩繪描金,客廳挑空,頂部做了尖肋拱頂。賀情看了看地麵,鋪的都是莨苕紋樣的歐式地毯,配著飯廳的壁爐,看著就暖和。來陪著看房的售後服務人員在一邊兒滔滔不絕的介紹,賀情也聽不太進去,靠在玄關處仔細打量著這一處以後說不定要生活挺久的豪宅,心裏說不出的滿意。他伸手去摸摸掛在牆上的框畫,盯著畫上那個吹喇叭的小天使看了會兒。還真是可愛。售後服務人員一邊翻資料一邊把他倆往屋內引,心裏也奇怪怎麽是兩個年輕男人來看一套房子,但嘴上也不敢多問,就想著這雙臥的戶型,應該是一人一間。於是他指著大些的那一間說:“這間房是戶主應總的吧,我們采用了……”應與將一抬眼,審視了一下房間內,覺得床夠大,還是滿意,但還是說:“是雙人房,設計師沒跟你們溝通?”“啊,不好意思,”他扶了一下眼鏡,慌慌張張地去翻策劃書,邊翻邊說:“那如果說是應總和您的,您的伴侶,那我們可以再多加一個……”應與將把房間內的燈打開,天花板上的複古歐式水晶吊燈晃得有點兒眼疼,看賀情一眯眼,下意識側身把光給賀情擋了,皺了皺眉,說:“小李,你先回物業吧,我們看完房,自己鎖門走。”這房間才裝修好不久,前前後後總共加起來算,也還要開窗敞兩個月左右,家電還沒購置,他們今天來也就是看看具體的裝修如何,以免再有改動。被喊到名字的銷售如蒙大赦,把戶型圖和裝修方案把桌上一放,往後退了幾步,說了幾句客套話,也沒關門,輕手輕腳地就走了。跟這個應總呆在一起,氣壓簡直太低了。他一走,賀情就不規矩了,繞著這超大的歐式床走了一圈兒,伸手去摸摸床頭的軟包,仔細看了一下,再沒點兒眼力也看得出這床不便宜,回頭問應與將:“這床多少錢?”應與將比了個數,惹得賀情哼一句:“還真舍得。”這句話音剛落,後背落入一個結實溫熱的胸膛。應與將嘴唇都快親著賀情的臉了,聲音有點沙啞:“這可是床。”他把賀情從後邊兒摟著,下巴在賀情肩膀上蹭,刮得幹幹淨淨的下巴難免有些青茬,一說話的時候,碰著賀情的臉,刺得特癢,縮脖子要躲。應與將又說:“地毯鋪了,以後不許赤腳。”觀察得這麽細,說不感動是假的,賀情梗著脖子傲嬌:“你們這些養生的老年人哪兒懂打光腳的樂趣……”他們站在床邊,旁邊就是巨大的落地窗,窗簾還沒安上,從這兒望,十多層的高度,能看到大半個錦江區。這時天色已有些暗了,深藍的天空好似大海深邃浩渺,府南河邊路燈如星子點點,襯得它像一條群星細閃的銀河。大半個錦江區的建築,從四麵八方入目,身上均掛著各色霓虹燈串,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無一不昭示著這一片地段的繁華昂貴。賀情看著,心裏熱熱的。以前每次風堂在這一片地方開五星包房,經常帶著各路炮友、女伴,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夜景、喝酒,甚至接吻,賀情一般都對這些場景免疫了,但每次看到,心中還是有些許落寞。現在不同了。他不但站在自己可以居住的房間裏看這成都滿目夜景,身後抱著自己的還是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