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賀情,之前那點兒毛病給牽出來了,還得好好修養。賀情這正還想說點兒什麽,就看到二姨喉頭一哽咽,開始抹淚了。賀情一下就慌了,想著是不是應與將傷得真的很嚴重,自己也一下就亂了,哄也哄不來,拍拍二姨的肩膀,聲音啞得嚇人:“姨……”二姨擺擺手,也反過來安慰他,這兩人還沒繼續說上話,就被開門聲打斷了。賀情一抬頭,看見床邊兒站著好幾個中年人,其中有一個年紀大些,精神矍鑠,一雙眼看似混濁,但內裏透出的光簡直跟賀定禮有得一拚。這個年紀大些的中年男人,手裏杵著根龍頭拐杖,腳上一雙黑布鞋,穿著布衫,眉頭緊皺,目光審視著他,正上下打量。他見這男人歎一口氣,手裏的拐杖往地上杵了兩下,身後一群跟著的人就紛紛散去,往門外走了。拐杖往床邊兒一放,賀情立刻坐起身來,特別緊張,在被窩裏的手都絞起來了。他這小半輩子沒怕過誰,唯一經常犯怵的就是長輩。應坤看了他許久,緊擰的眉心兒放開了,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抬了抬手:“躺著。”看著那相似的眉眼,賀情不用想,都猜得出這是誰了。賀情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在一旁盯著自己,目光柔和似水的二姨,又轉向應坤,啞著嗓子,鄭重地喊了一聲。“爸。”1盤兒亮:漂亮。2掃聽:打聽。第六十六章 這不喊不要緊,一喊倒給應坤喊來愣著了。他這輩子,在大兒子小兒子中間站了幾十年,從沒想到過還能有第三個男孩兒,在他麵前,脆生生地喊一句“爸”。以他“大兒媳婦”的身份。膽兒挺肥啊。賀情這一嗓子,一邊兒抽噎的二姨都連忙抹了淚去看應坤,試圖從這人臉上看出一點兒情緒的變化。“嘴還挺快。”沉吟半晌,應坤一句話冷不丁地冒出來,把賀情給唬住了。他愣了兩三秒,立馬反應過來,剛想說什麽,就見應坤手一抬,止了他的話,伸手把拐杖拿過來,雙手再放在龍頭拐杖之上交握,打量的眼神停止了。賀情看著那拐杖,背脊挺得特別直,都做好準備,讓那拐杖往自己身上招呼了。應坤繼續道:“小二跟我說,你救了他。”把掌心兒搭上二姨放在床邊的手,拍拍以示安慰,賀情緩了口氣,目光如炬,看向床邊嚴肅神情稍微緩和了些許的中年男人,認真道:“我救應與臣,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應與將,另一部分就是,我真的把他當家人了。”應坤一挑眉:“家人?”雖然飽受年月侵襲,應坤的那道眉仍是如利劍一般,不怒自威,讓他整個人顯得精神不少,這麽眉梢一動,麵上那神情跟應與將都有三五分像,看得賀情不禁恍惚。“對……”他咳了一聲,說話聲兒還有些喘,滿眼都是真摯:“包括您,以及二姨……對我來說,應與將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應坤一點頭,拐杖在地上杵了一下:“挺會說話。”賀情都快緊張死了,麵兒上還是特冷靜,這下他總算明白應與將話少麵癱的屁毛病遺傳到誰了,跟外人說話惜字如金,看誰都凶巴巴的。一邊兒看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的二姨沉不住氣了,明白這兩個人就是在對決。誰贏了,老大就是誰的,就跟誰走,成都還是北京,當爹的還是當媳婦兒的……全在今天這一念之間,看當爹的鬆不鬆嘴。應坤又沉默了一會兒,病房裏空氣都快凝固起來了,都在等著他開口。賀情朝門口張望了一下,現在甚至希望應與臣那個小兔崽子來救場,摸不清這當爹的想法,完全不敢貿然開口。正當他心裏愁得都快攪出水兒的時候,應坤又開口了:“我查過了,來黑手的是我的舊仇家……他們知道老大要去,但老大去得晚,他們的人沒找到老大,時間緊迫,看到小二了,於是下了手。”幾乎都不用猜,他在北京這除了應家,別的都不沾親不帶故的,多大的仇得費這麽大勁兒在光天化日之下要了他的命?不過他一聽是給應與將擋了刀子,心裏居然還有點兒舒坦,雖然後邊兒還是應與將為了他進了醫院,這會兒都還躺著。應坤垂了眼去看賀情,緩緩道:“應家欠你一個人情。”這當爹的,好像完全忽略了大兒子命都不要了去救這孩子的事情。“不欠的!”賀情一聽這話,簡直是越挫越勇,一下坐直了身子,淺褐色的瞳孔映著窗外的陽光,從應坤的角度看過去,看到他眼裏亮晶晶的。賀情一開口,嗓子都還啞著:“真的,不欠我。”下一句,他在心裏暗自腹誹,我和應與將的人情,早就還清了。他見應坤又皺著眉不開腔了,生害怕這當爹的就這麽咬著不鬆口,臉都急得有些紅,剛想再開口,應坤一偏頭,手裏的拐杖往床邊兒敲了兩下。門外守著的幾個中年人又安安靜靜地進來了,手裏都拿著東西,看得賀情一愣。應坤滿意地點點頭,拐杖又一點,看著那群人把東西放到了床頭櫃和一張空著的看護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