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們走時還是風平浪靜,一夜過去院子裏變得狼狽不堪,還多了一個昏迷著的人,秦修皺了皺眉:“他是?”渡聞沒說話,直接將燕回的頭抬了起來,眾人不由一驚:“這是怎麽回事?”渡聞沒隱瞞,將八年前和昨晚發生的事盡數說了出來,聽他說完,秦修抬眼:“我清楚你想要我幫什麽,隻是我是心魔,控製神智要侵入識海後,折磨的很,若是他受不了起了赴死之心,極有可能會讓血脈破裂,你和他命格相連,恐怕也會受累。”“不會。”渡聞搖了搖頭,聲音很堅定,“他這人最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求生欲強的很,否則也不會寧願見不得人隱藏在暗地裏,也要把我逼出來。”見他如此,秦修沒再勸,隻問:“你想好了?”渡聞頷首。“既然你心裏有打算,那這個忙我幫就是。”秦修說,“城主府裏有暗室麽,將他帶去那裏,越暗越好。”“有,請隨我來。”渡聞說,說著,他轉身出了門,屋子裏剩下的對視一眼,也隨之走了出去。渡聞帶他們去的是城主府最陰暗最狹小的密室。這裏已經有很多年沒人進來,陰冷潮濕的很,空氣裏滿是刺鼻的腐朽氣息,眾人掩鼻進去,渡聞手指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越滄眼神沉了沉,不動聲色握住了他的手。角落裏放了燈架,燈油早就幹了,聶槃掌心一攏凝出火焰,將周圍照明的同時,也把渡聞發白的臉清清楚楚映了出來。祁昭擔心看過去:“怎麽了?”越滄目光頓時更深,充滿隱忍,渡聞卻無所謂的笑了笑:“也沒什麽,是小時候的事了,那時候燕回雖不喜我,但我卻是想和他親近的,那天他突然對我笑了,說要不要與他一同玩捉迷藏,我答應了……後來,他把我騙到了這裏關了三日,我也沒什麽出息,後來就開始怕了。”話三言兩語能說完,當隻看他的臉色和顫抖的手,也知道當年絕對比他說的更難熬。魏嘉澤最懂其中滋味,莫不作聲從乾坤袋裏把幾個小瓷瓶拿出來,遞給秦修:“這是一些提神的藥,若他要昏過去就把藥在他鼻下晃晃,睡過去太便宜了他,我就要他清醒的受著。”秦修把藥接了過來:“好。”他不再多言,將燕回丟在角落,示意聶槃將火焰熄滅後緩緩在他身前蹲下,手下慢慢凝起靛藍色的光,外麵包括著一層淡淡的綠色,影影綽綽,鬼火一般。那光仿佛有生命,虛虛一晃後迅速散成無數道煙霧,從燕回的七竅鑽了進去,燕回幾乎是瞬間就有了反應,痛苦的悶哼一聲,睜開了眼睛。秦修對上他的眼,眼底漸漸浮現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花紋,燕回看了一會兒,雙眼逐漸變得無神,秦修見了,一笑,慢慢哼唱起了一首輕緩的小調,聲音慵懶沙啞,充滿了蠱惑的意味。小調哼唱裏,無數靛藍色的煙霧從他手指嫋嫋升起,瞬間將秦修整個人籠了進去。第97章 第97次不正經燕回從來都覺得, 自己是天生尊貴的。朔方城公子,勾陳神木血脈,身份尊貴, 天賦極佳, 勤勉而聰慧,城內人人稱道, 都說老城主後繼有人。他無數次想過自己以後的路, 繼任朔方城城主, 勾陳令血脈認主,無論如何都是榮耀加身,這一生到底是不算白來。可這些,卻在他八歲那年徹底碎了。那年春天, 朔方城多了小公子, 同樣是勾陳神木血脈,生來背後有勾陳紋,老城主為其卜卦,算出其有大造化, 親自賜命為[渡],不久後又得了勾陳令認主,老城主大喜,擺宴三日慶賀,當日禮樂齊鳴,城主府往來不絕,老城主抱著小公子坐在主位受人羨慕稱賀, 人人眉目歡喜,卻沒人看到站在角落裏沉默看著的他。再後來,一切便與從前不一樣了。老城主與長老府的心思都放在了燕渡身上,城民也清楚小公子才是將來的城主,他一瞬間失去了全部,往常同伴也常在背後譏笑,除了城主府大公子的名頭,他什麽也不是,也什麽都沒有。其實這話也沒說錯,他能是什麽呢?空有血脈卻不得神木承認的人,朔方城空有其名的大公子,眾人譏笑嘲諷的對象,還有……被遺忘在角落隻能孤苦伶仃看著眼前榮華的人。……多不甘心。歲月增長,時日漸消,這種意不平在心裏最陰暗的地方生根發芽,慢慢生長,等到後來,一切便收不住了。偏偏那時燕渡還總粘著他,他麵上勉強對他溫柔笑,可暗地裏卻無數次因為極度和怨恨紅了眼,想握住眼前人的脖頸,用各種手段,讓他消失在自己麵前。他沒等太久。那大概是個天氣很好的日子,燕渡照常跟在他身後,像條小尾巴,他心裏厭煩,回頭看過去,卻對上了一雙幹淨澄澈,無憂無慮的眼。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自己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眼。一時間,惡念洶湧而來,憑什麽呢?憑什麽我獨自受苦,你卻被護得幹幹淨淨,安寧喜樂?他再也無法忍受,心裏黑霧纏繞,麵上卻笑得溫柔,問:“你要不要和哥哥捉迷藏。”麵前的人眼睛瞬間亮了,越發幹淨好看,他忍受著心裏的嫉妒,按捺到手指都顫抖起來,將燕渡騙到了城主府最暗最狹小的暗室,而後將門封緊,頭也不回離開了。老城主很快發現了燕渡失蹤,瘋了一般的尋找,他隻說不清楚燕渡的蹤跡,裝著擔心的模樣陪他們一起找,心裏卻想,若是我不見,你會不會如此著急,或者說,你究竟會不會發現我不見?可後來,燕渡還是被尋到了。他被尋到的時候已經麵色煞白昏死過去,渾身還在無意識顫抖著,可憐極了,但燕渡看著,心裏卻隻有快意。老城主將他帶回去,喚了城裏最好的醫師過來,燕渡很快醒了,自然被老城主問及那日發生的事,他很怕,燕渡卻沒說是他,隻搖頭說是自己不小心進去的。老城主應了,心裏卻什麽都清楚,出門便罰了他。受罰的那幾日很苦,他縮在角落裏看著外麵的燈火,特別茫然。七日後,他受夠了罰,燕渡也安然下了榻。從前總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再沒出現過,他也不介意,後來一過兩三年,某日他出門,突然看見燕渡在和一人說話,那人他也認識,朔方城少年人裏修為天賦最高的人,他躲在後麵看著,對麵二人不知說起了什麽,那人笑了,抬手揉了揉燕渡的頭,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溫暖愛意。嫉妒,為什麽所有人都愛你?他失魂落魄退了出去,漫無目的四處走,等到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走了勾陳山結界,結界周圍很暗,陰森森的,他剛要走,卻聽見了一道沙啞的聲音——“你甘心麽,是不是很怨恨,想報複麽?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別怕,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