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仿若他肚子裏的蛔蟲:“你是君嗎?”  陳致啞然。  他不是。  陳應恪,小名阿癡,是先帝幼子。  先帝駕崩後,楊仲舉弄死了天資聰慧和不服管教的皇子,輔佐自小背負“不堪造就”之名的陳應恪上位,開始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之路。  按天道軌跡,接下來便是楊仲舉手握大權,率門下惡犬倒行逆施、欺壓忠良,逼得天下民怨沸騰,義軍四起。在陳應恪登基的十年後,太原太守之子崔嫣不忍見百姓受苦,毅然與為虎作倀的父親決裂,改名為彥,投效義軍,花了五年時間就攻入皇城,一舉顛覆陳朝政權,開創新朝盛世。  但命運也有紕漏:陳應恪終究沒熬到義軍攻城,在八歲那年的冬天,就因為宮人的疏忽被活活凍死了。  陳應恪若死,皇位空懸,楊仲舉拿不出服眾的繼任人選,天下提前大亂,天道軌跡就會出現偏差。  守護天道國運的“黃天衙”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於是派下仙人冒充陳應恪走完他的人生。  陳致便是那個仙人。  實話自然是不能說的。  反正都幹了冒名頂替的勾當,也就沒什麽“誠實守信”。  陳致麵不改色地承認:“在你攻城之前,的確是。”  看眾臣嚇得魂飛魄散也沒改口,崔嫣知道繼續下去也得不到真相,便讓黑甲兵住手。他對陳致說:“那就讓我瞧瞧,你是如何為君的。”  陳致:“……”  這可難倒他了。  因為他為君的十年一直都是——吃喝拉撒睡。  陳致被單獨帶走。  看舊臣們一個個如喪考妣,他心中平靜。  能在楊仲舉手下混到今天,多少沾了些不光彩的事。黃天衙主國運,蒼天衙管報應。他們今日受的苦、遭的罪,甚至死的緣由,都會記錄在蒼天衙,消些孽債,於下輩子有益,也算是福利。  當人的時候,他隻看到一輩子,生生死死,人生大事;成了神仙,看的是天道輪回,生生世世,不過是欠欠還還。  角度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了。  他的淡定,源自於仙人的自信——怎麽折騰都死不了。落在旁人眼裏,這位末帝猶如陳朝最後的脊梁,在最後關頭體現出寧折不彎的硬氣。一路上,處處注目禮。  拾階而上,跨過門檻,回到乾清宮。  物是人非。  宮人在攻城之前就被遣散,若非楊仲舉突然將大臣召進宮來,此時活著麵對義軍的,就剩下陳致一個。  回想楊仲舉的遺言,陳致歎息:這人真是不論生死,都是禍害一枚。好在陳應恪走得早,楊仲舉老胳膊老腿兒的,估計追不上。第2章 亡國之君(二)  楊仲舉將皇帝視為囊中物,平時看管得緊,陳致日夜待在皇宮裏,與身邊伺候的宮人關係不錯。一時見了空屋,還有幾分悵然。  果然,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走之前還說“為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走的時候快如閃電,連根毛都沒留下。  “這便是陛下的居所?”崔嫣環顧。  陳致說:“你是我第一個帶回來的客人。”  崔嫣冷笑:“黎民受苦時,陛下就是在此間吃著山珍海味,坐享齊人之福。”  陳致表示冤枉:“我還是童子身。”  崔嫣總算賞了他一眼:“坐擁後宮三千佳麗的皇帝怎麽可能還是童子身?”  陳致說:“楊太尉說,多憋憋,有助於養生。”怪隻怪自己表現太好,楊仲舉食髓知味,壓根不想再扶植個小傀儡代替他。  崔嫣問:“身為帝王,你就甘心任臣子擺布?”  陳致說:“我從小在宮中長大,楊卿待我如子,我亦敬他如父。”呸呸呸!  崔嫣一雙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仿佛像揭開虛偽的表麵,看到他內心的想法。  奈何,陳致臉皮厚。  崔嫣也不指望立刻得到答案,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愜意地擺手:“你平日怎樣就怎樣,不必管我。”  陳致想了想,走到屏風處,抬起雙臂,默默地等著。  崔嫣見他半天不動,問道:“你在做什麽?”  陳致說:“等宮人為我寬衣。”  “……”崔嫣問:“你的宮人不是遣散了嗎?”  陳致歎氣,默默地將手放下。  崔嫣挑眉,起身走過去:“不嫌棄的話,不如讓草民效勞。”  陳致一臉嫌棄地說:“不必。”  崔嫣強硬道:“嫌棄也要寬!”  陳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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