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崔嫣依舊像往常一樣,等他一道用膳,絲毫看不出大軍壓境的焦急。不過飯後,他還是帶著陳致去議政殿轉了一圈。 可憐陳朝舊臣好不容易在崔嫣的手裏幸存,又要麵對城可能一破再破的慘境,幾乎一夜未眠,天未亮,就進宮打聽消息。 偏偏崔嫣如往常一樣,先議城中政務,聽哄抬價格的糧鋪乖乖地交出了糧食,還笑眯眯地對陳致說:“多虧了陛下的妙計啊。” 陳致謙虛地說:“仰賴天師威名。” 兩人你來我往,分外和諧,卻急刹了其他人。 一班舊臣對視了半天,無人出聲,還是崔嫣的軍師起了頭:“高德來與張權已下請帖邀約天師,不知天師打算如何應對?” 崔嫣看向陳致::“陛下以為如何?” 陳致沒有經驗,不敢亂講,便說:“天師胸有成竹,何故問我?” 崔嫣笑道:“陛下果然知我。高德來、張權與我都是義軍,我與高德來還有過些許往來的交情,如置之不理,便是見利忘義。你們也不願追隨一個畏首畏尾的主公吧?這場邀約自然是非去不可。” 一名舊臣忙說:“但他們設宴在城外,分明是鴻門宴啊!” 崔嫣麾下軍師傲慢道:“天師通曉天術,焉是這些凡夫俗子所能算計的!” 崔嫣望著陳致:“陛下可願隨我赴險?” 說實話,不是很願意。 陳致不是不願意去,而是不願意跟著崔嫣大搖大擺的去。身為該死不死的皇帝,想也知道一出現必然萬眾矚目,遠不如用隱身術偷偷跟在後麵方便。 他躊躇了下:“隻怕令天師為難。” 崔嫣揚眉:“何出此言?” “我雖不懼死,卻怕使你大失顏麵。”陳致頓了頓,歎氣道,“也罷。他們若以大義為借口,要你殺我,我必不會讓你為難。”言下之意,是會自行了斷。 崔嫣又笑了笑,伸手去握陳致的手,被躲開之後,還碰了碰肩膀才縮回來:“你是我的和氏璧,自當完璧歸來。” …… 完璧? 陳致嘴角抽了抽,不是他多想,而是……皆無給他的影響實在太深刻了! 他需要時間來平息內心的恐慌:“宴請在什麽時候?” “下午。” “……” 幸虧是冬日,日頭暖而不烈。 陳致與崔嫣一道乘坐龍攆出行。 崔嫣見陳致半天不說話,主動找了個話題:“我頭一次乘坐龍攆,十分好奇,陛下不介紹一下嗎?” 四四方方一輛車,有什麽好介紹的? 陳致興致缺缺:“我也很少坐。可惜楊卿去得早,他倒是很熟悉。” 崔嫣皺眉:“楊仲舉竟敢乘坐龍攆?” 殺過龍子的人,有什麽不敢的。 陳致說:“他有一遝聖旨:‘楊卿為國操勞,賜坐龍攆’‘楊卿功在社稷,賜坐龍攆’‘體恤楊卿夜讀奏章,賜坐龍攆’……好在我隻要蓋璽就夠了,聖旨是別人寫的。” 崔嫣忽而湊近:“陛下可否喚我一聲崔卿?” 陳致:“……”催情???就問問,他自己怎麽說得出口。 崔嫣見他半日不答,笑容微斂:“在陛下的心中,我始終是個造反的叛逆吧?” 陳致察言觀色,立刻安撫道:“你反的是楊仲舉的陳朝,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的?” “真的。” “那陛下為何不願意稱我為崔卿?” ……因為發音太尷尬。 陳致舔了舔嘴唇說:“在我心目中,你已經是這座江山的主人了。” 被舔過的嘴唇帶著水澤,微微地泛白,看得崔嫣目光微沉。因變故頻生而日漸模糊的記憶又清晰起來,雖然是男人,嘴唇卻出奇的柔軟。 陳致覺得自己的嘴唇快被看腫了,忍不住扭過頭去。 崔嫣看著他的耳朵,突然覺得耳垂也肉得可愛。 車漸行漸緩,未幾便停下來,有黑甲兵掀簾。 崔嫣先出,伸手攙扶陳致。 陳致下車後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城外,後方是嚴陣以待的數千黑甲兵,前方是高德來與張權聯軍。 對壘的兩軍之間,搭建了一座簡陋的涼棚。 棚中有兩人在座,其中一年長者見他們到來,起身相迎。 “崔老弟別來無恙!”年長的是高德來,個頭不大卻四肢粗壯,尤其是兩根拇指,幾乎有常人的兩指寬。他熱情地招呼道:“來來來,你常說與張老弟神交已久,緣慳一麵,如今正是相見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