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意識到他要走開,她突然瘋狂地呼喊道:“他也拋棄我了!他也拋棄我!他有什麽資格拋棄我,張權!張權!我要殺了你!你聽到沒有?……陳應恪,你過來,你過來,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過來啊。” “陳應恪!” …… 陳致已然走遠了。第26章 前世之債(六) 崔姣刺殺陳致的消息很快傳到崔嫣耳裏, 當即丟下說好一起挑燈夜戰的老臣們, 急衝衝地回了乾清宮。 宮門前, 陳致正抱著被捅了好幾個大洞的衣服褲子發愁。門廊下的宮燈搖擺著微光,落在破衣凝固的血跡上,一團團濃密的黑紅, 昭示著案發時的慘烈。 崔嫣喉頭發緊,放慢了步伐。 無論眼前還是背後,這個人總是有千萬種方法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就算有秘法令傷口複原, 可是利刃入肉的疼痛呢?衣服破了個洞尚且感到惋惜, 身體破了個洞難道就可以無所謂? 有種人就算不出聲,那周身的氣勢也會敲鑼打鼓。 陳致一抬頭就看到崔嫣“怡然自得”“慢悠悠”地走來:“來得正好, 有事跟你說。張權在外麵藏了兩萬的軍隊,可能要回來找你報仇。” 崔嫣淡然地說:“你肚子被崔姣捅了幾下?” “……”陳致疑惑道, “你是問,我是否被崔姣捅了幾下, 還是要我數一數到底被崔姣捅了多少下?” 崔嫣走到他身邊坐下,解開他的衣服檢查傷口,依舊是白嫩嫩的小肚皮。 陳致盯著那摸了一下又一下, 賴著自己肚皮不肯走的拇指, 忍不住說:“稍微摸一下就算了,再摸下去就摸禿了。” 崔嫣挑眉道:“你被崔姣捅刀子的時候怎麽不抱怨?” “你以為我不想抱怨嗎?她牢騷比我還大,我抱怨不過她!”陳致歎氣。 崔嫣說:“她爹臨死前要我留她一命,代價是太原城的勢力,我答應了。如今看來, 這樁買賣做虧了。” “她爹不就是你爹?” “相看兩相厭,我與他都不願承認的關係,何必再提。” 陳致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崔嫣斜了一眼:“你這是什麽表情?” “關愛。” “和割肉捅刀都麵不改色的你相比,我過去的經曆應當不算什麽。”崔嫣頓了頓,問出了埋藏在心中很久都不敢碰觸的疑惑,“那些年楊仲舉都對你做了什麽?” 楊仲舉對他做了什麽? 好吃好喝的伺候,當爹當媽的操心,除了不給權力,其他能給的都給了。一大把年紀,還光棍一條。他一度懷疑楊仲舉可能把寵溺自己當做一種娛樂。 “唔,這個嘛……”陳致抓耳撓腮地想著文雅的說法,“不大管讀書,嗯……” “不用再說了。”見他擠得辛苦,崔嫣體貼地打斷了他,“我知道了。”陳致說得含蓄,但結結巴巴的語氣透露的都是點點滴滴的艱辛。 想也知道,當時的楊仲舉是不肯讓他讀書的。而日常生活,看宮人肆無忌憚地偷走龍袍可知,必然是懈怠輕慢的。加上他對自己身體的滿不在乎,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 崔嫣說:“你師父幾時收下的你?” 一提到皆無,陳致整個人都警醒起來:“十幾歲的時候啊。” 崔嫣說:“你現在也不到二十歲。” 裝嫩的老神仙略感羞恥:“哦。那再早一些。” 崔嫣說:“上陽觀主神通廣大,你沒想過讓他幫你嗎?” “這個,我師父乃出世之人,這種俗事是不管的。” 崔嫣心疼地摸摸他的臉。好不容易有個靠山,卻發現那個靠山並不能依靠,那時候的心情想必更加失落。他問:“你師父為什麽收下你?” 陳致以為自己先前的說辭露出了馬腳,正接受拷問,越發謹慎起來:“師父他……比較隨性,覺得我和合眼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問這個做什麽?” 崔嫣說:“我知道你師父為什麽。” “為為什麽?” “合眼緣。” “……少來!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就給了我一刀,這叫合眼緣?” 崔嫣說:“當然。不合眼緣的,我根本不會親自動手。”他突然又去翻陳致的衣服,“崔姣捅了你哪裏?要不要緊?” 陳致拍拍自己的白肚皮:“放心,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手感確實好。 崔嫣摸著摸著就有些上癮:“以後可有妨礙?” “沒有……什麽叫對以後有妨礙?”陳致覺得這話抿著有點怪味兒。 崔嫣笑道:“嗯,就是以後。” 兩人坐在門前吹了會兒清風,才回屋吃。將近亥時,崔嫣總算想起議政殿還有一群人眼巴巴地等著自己回去,陳致不放心地問:“張權怎麽辦?” 崔嫣一麵接過陳致遞過來的大氅,一麵嗤笑道:“沒有單不赦,西南王也不值一提。”張權、高德來之流,他從未放在眼裏。一開始,也隻是留著試探陳致的。 出了乾清宮,想起崔姣,嫌惡地皺眉:“崔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