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致皺眉道:“容韻才十四歲。” “已經十四歲了。” 陳致怔怔地看著那盆孔雀曇花,突然笑道:“倒也是。”那抹笑容來也快,去也快,如蜻蜓點水一般,了無痕跡,“他命定的皇後是這位房小姐嗎?” 譚倏說:“黃圭並未明確。” 陳致揚眉道:“什麽叫沒有明確?” 譚倏說:“黃圭隻說他會遇到王氏女,卻沒有說王氏是那個王氏。”他想了想,突然道,“杭州知府姓王。” 陳致說:“王是大姓,天下何其之多。” “倒也是。” “而且你說沒有明確……天道怎麽可能沒有明確的提示呢?” 譚倏說:“我也問過皆無。皆無說,天道預言是建立在人的基礎之上,若是人有不確定,這未來自然也就存疑了。不過,黃天衙隻管江山社稷,那些細枝末節的事就留給蒼天衙來煩惱吧。”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家仆稟告說吳家家主到了。 譚倏跑去接待,沒多時,就帶著吳家人過來,後麵也跟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 有了上次的經驗,陳致這次倒是很淡定,隨便介紹了幾句就放了行。吳家小姐性格也更為文靜,聽完就走了。 譚倏又過來閑聊:“看來主公有齊人之福。” 陳致說:“別忘了王氏女。” “皇帝有三宮六院,一個房氏一個吳氏實在不算多。隻是,容家以後可能會成為第二個西南王府了。”譚倏有些煩惱。 陳致說:“你的話算多。” 莫名的心煩意亂。 陳致從園子裏出來,發著呆瞎逛,逛著逛著就進了花廳,見一群人圍坐才驚覺打擾,正要離開,被眼尖的容韻逮住,硬拉著進去旁聽。 容韻的位置在正中,陳致坐在旁邊,也是個矚目的位置,且離門極遠,隨便動一下,就有人看過來,非常不好偷溜。本以為他們又要講些引人發困的事,已經做好以發呆來堅持不睡的準備,誰知道他們的話題竟然圍繞在征兵上。 江浙的兵役分為兩種,一種是待在兵營裏,由官府管轄,這種稱為官兵;一種由各大世家的家仆、護院等人組成,平日裏就養在世家裏,遇到兵事才會出動,這種成為家兵。 後者的製度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不用說,就是官府不用花錢,壞處也很明顯,就是不受控。 比如現在,幾大世家明顯傾向於西南王,在送各家公子去廣州的時候,就帶了一部分的家兵走,美其名曰護送,可是送到地方幾個月了,也不見回來,明顯是討好西南王而為之。 這也就怪不得王知府如此厭惡房家之人了。 他們找容韻是為了增加兵役。這件事不僅僅是招人,還要考慮到輜重、糧餉,以及維持江浙經濟的勞動力。 呂知府說:“茲事體大,我等也是考慮再三,才與容家主商量。如今西南王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與北方一戰是遲早的事。在北伐之前,他必然會先收服福建與江西兩地。” 容韻怕陳致不明白緣由,解釋道:“陳朝腐敗,各地義軍揭竿而起,其中最厲害的三支之一的高德來便在福建、江西招兵,獲積極響應。高德來戰死後,福建、廣西知府為了自保,向高德來結義兄弟、後來登基為帝的燕帝投降。誰知,沒多久燕帝就死了,天下兩分。福建、江西趁機又恢複了自治。但沒多久,陳軒襄繼承了西南王位,還拿下了兩廣。福建、江西生怕輪到自己,名義上再度依附燕朝。如此一來,他們既可以借助燕朝威嚇西南王,又不會受占據北方,無力遙控的燕朝轄製。太平的時候,自然是一門一本萬利的好生意。” 從容韻的嘴裏聽到崔嫣的消息,真是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陳致走了一會兒神,又跟著他的話想到:太平的時候,是一門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可戰亂的時候,就是禍源了。不管福建、江西到底誰在管,既然名義上屬於燕朝,那西南王撕破臉的時候必然第一撕它們。它們一定攻破,緊接下來就是江浙了…… 所以,嚴格說來,他們與福建、江西屬於唇亡齒寒的關係。 呂知府說:“容家主想得透徹。所以,招兵買馬迫在眉睫。” 陳致深以為然。 既然很多事情都莫名其妙地提前了,那麽,西南王的百美宴也可能提前。這是容韻踏出稱帝之路的第一步,必須穩紮穩打。 他雖然沒說話,但其他人一直在關注他的表情。見他認同的點頭,紛紛表示願意聽取他的意見。 陳致隻好說:“男兒立世,當保家衛國。天下紛爭四起,我們也該防患於未然。” 眾官員齊齊表示仙人真是德高望重、深謀遠慮。 陳致有些臉紅。馬屁拍得這麽假,真是太不走心了。 他們不走心,但容韻對他的每句話都很走心,當下一改剛才的沉默,大聲表示師父說得對,就按師父說得做。 眾官員感慨地看著兩人。 真是師徒情深啊。 若是容玉城在天有靈,看到自己的兒子這麽孝順,一定會瞑目吧。 大方向確定後,剩下的就是小細節。 容韻知道陳致不耐煩聽這個,便說今日生辰,來客眾多,不便詳談,不如等明日再約。其他人得了準話,無不答應。 宴會最熱鬧的是晚上。 入席之後,觥籌交錯間,容易喝多。 陳致是活神仙,其他人不敢灌酒,過來敬酒還要說一句您隨意。容韻就沒那麽走運了,不管是憋著氣的房家,還是“得逞”後高興的眾官,逮著他就敬。 剛開始譚倏還能幫著擋幾杯,後來就被有心人從中分開,各個擊破。 陳致起先還看著,見後來越鬧越不像話,終於出來收拾殘局。 房仲溫還要鬧,拉著容韻胳膊不放,嘴裏說:“容弟海量!來來來,我們再幹一杯!……不喝是不是看不起哥哥!” 原本醉醺醺地靠著陳致的容韻見甩不脫他,暗暗生氣,突然站直身體,無比清醒地說:“你爹叫我容小弟,你叫我容弟,敢情我們是快樂的兄弟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