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腮胡男回頭,那些青年都一臉慌張地看著他,生怕自己被丟下。陳致也不羅嗦,問清楚方向,就帶著容韻趕了過去,絡腮胡男則帶著其他人往東走。  半路上,容韻拉住陳致的手說:“師父,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陳致剛開口問哪裏不對勁,車夫與奶娘就從旁邊的房子裏躥出來,與他們會和。他們被關的地方離火源更遠,所以到現在才逃出來。  容韻說:“我覺得他對太過於關注那個福建人了。”  陳致一想,的確如此。絡腮胡男對那人的描述幾乎到了觀察入味的地步,這絕不是縱火後,倉促逃竄時會注意的。“那我們往其他方向走?”  容韻說:“師父不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麽嗎?”  雖然很想看,但必須在容韻絕對安全的前提下。  容韻說:“我相信師父會好好照顧我的,再說,他們也在附近,我不會有事的。”他口中的“他們”,就是暗中保護的前後左右四路人馬。  雖然他被關了起來,但是他們的交流從未中斷,有時候是一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摸頭發動作,有時候是一陣奇怪的鳥聲。  陳致稍稍放心,依言繼續追下去。除非對方故意等自己,不然他們先走了這麽長的時間,遇到的可能性並不是很大。  偏偏,對方就是在等自己。  荒郊野外,一張雕工精細的八仙桌,一壺清香撲鼻的大紅袍,還有一個額頭長著小黑痣的斯文人倒屣相迎。  那人一邊迎向陳致等人,一邊笑著抱拳:“何其有幸,在這山清水秀之地,偶遇江南特使。”  對方既然有備而來,自己也不必藏著掖著。陳致回禮:“倒是個處心積慮的偶遇。”  那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若非如此,如何能請到江南特使?”  容韻忽然說:“你這句‘若非如此’,倒是標準得很。”  那人哈哈笑道:“看來兩位對福建人略有誤解,並不是每個福建人都是湖、福不分,我之前特意這麽說,隻是想引起兩位對我的興趣。若是普通人,哪怕知道我來自福建,也不會多想,唯有江南特使,必然會留個心眼,想要一探究竟。”  既然容韻開口,陳致樂得做甩手掌櫃,用眼神鼓勵他多多發言。  容韻隻好繼續道:“那個絡腮胡也是你的人?”  那人說:“不錯。他派了不少人守在通向長沙府的必經之路,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沒讓我白等一場。不管是刻意還是偶遇,既然讓我們碰上了,就說明是一路人,何不坐下詳談?這大紅袍產自武夷,有獨特的岩骨花香,還請諸位品評。”他招呼眾人落座,親自斟茶。  奶娘與車夫聞了聞,不敢肯定,便將茶杯放了回去。  那人對他們的戒備視若無睹,微笑道:“容我自薦。在下姓湯,單名一個煊,乃是福建太守湯則靈的次子。”  湯煊之名,容韻略有耳聞。少時便有神通之稱,可惜行事狂放不羈,常年在外遊曆,還寫了一本《武夷閑士之江山遊記》,記錄了大江南北的奇聞異事,頗受追捧。他也看過,十分喜歡他筆下趣聞,臉色頓時緩和不少:“你在為西南王做事?”  湯煊說:“我若肯為他做事,何至於跑到山裏頭放火?”  容韻說:“據我所知,福建已歸順西南王。”  湯煊歎氣道:“我們一向與江西同進退,他們先服了軟,我們還能如何?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膝蓋骨總要軟一軟的。不過,我相信容公子能將江南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必有百龍之智,哪裏會受西南王那些小伎倆的蒙蔽?果然,我這不是等到你們了嗎?”  容韻說:“你知道我們會來?”  湯煊說:“聽說江西與你們聯姻告吹,我就知道這紙多半是包不住火了,立刻派人嚴守通向長沙府的各大要道。正巧湖廣境內在大肆抓捕外鄉人,我便派人混入其中,守株待兔。後來楊遠,就是絡腮胡,通知我說有一行人氣度非凡,不似池中物,我便趕了過來。第一個照麵,雖然隔著窗紙,隻能看到洞口大小的眼睛,但俗話說,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隻是一雙眼睛,已讓我有了七八成的把握。果然,楊遠放火之後,就將你們送到了我身邊。”  這話聽起來委實肉麻。  陳致忍不住喝了口茶壓壓驚。  容韻等三人瞪大眼睛看著他,就差摳著他的喉嚨讓他吐出來了。  湯煊倒十分驚喜:“看來這位公子相信了我的話。”  陳致真誠地搖搖頭:“我隻是口渴又不怕毒。”  湯煊愣了下,哈哈笑道:“這位公子真是真性情!不知如何稱呼,雖是初次相見,我已經預見到日後我們必然會成為莫逆之交!”  容韻硬生生地將話題從陳致身上拉回來:“你千方百計地引我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湯煊笑道:“當然是為了,聯合。”  早在西南王攻下湖廣之前,湯則靈就提過聯合江南,對抗兩廣,那時候湯煊是反對的。在他看來,江南都是一群跪舔西南王腳底的小醜,不可與之謀事,直到容韻橫空出世,他才對江南一帶有了幾分上心。  後來湖廣破,江西降,福建獨木難支,隻好暫時依附西南王,求得時間另謀出路。  這次,換做湯煊主動提出聯合江南了。  但是,在聯合之前,他還需要一場考驗來驗證,江南這群人到底是豬隊友還是神隊友。於是才有了冷眼看江西太守與他們打得火熱的一幕。  容韻最後也不負所望,眼了一場“郎情妾意”,又在關鍵時刻提褲子不認人,將對方耍得團團轉。  那時候他就有預感,對方一定會將手伸到會盟中。  隻是,他的手有多長呢?是簡單地丟塊石頭,蕩一圈漣漪,還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他十分期待。  同樣,容韻也在猜測對方的目的。容府坐落在杭州,想要聯合,一封書信即可,何必在西南王的土地上拐彎抹角,弄得如此麻煩?可見背後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他問:“西南王找這些人到底做什麽?”  湯煊說:“如今長沙府流傳著兩種說法,一種說西南王正在修煉邪功,需要采補青壯男子;另一種說西南王正要組建一支軍隊,不必其他技能,會死即可。”  兩種聽起來都不怎麽美妙。  陳致說:“你在這裏……是負責此事?”  湯煊笑道:“我若負責此事,何必給你甲乙兩個選擇?我知道你們可能在這裏,就偽造了西南王的書信,讓他們以為我是西南王府的特使,這才讓我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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