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一糟,自己胡塗,隻顧著這狐,都忘了去給夫子送藥。著急著想出門,可家裏這客人……蘇凡不禁遲疑。「怎麽?有話說?」吃飽喝足,狐狸趴回軟椅,嘴裏叼著竹簽子哼小曲兒:「今兒個真高興呀,老狼請吃雞呀……」「嗯。夫子的藥快吃完了,得趕緊送去。我去去就來。」蘇凡看他麵色還算和善,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哦。去吧。」狐狸心情好,爽快地放人。旋即又加了句:「以後要出門得先報備,知道了麽?」「嗯,是。」蘇凡趕緊拿了藥出門。到門口時,停下步子想了想,轉身又進了內屋自己的臥房。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吧。堂屋有風,要著涼。裏頭我已經換了被褥,沒用過的,不髒。」「嗯嗯,知道了。」狐狸賴在椅子上舒服得不想起來,有些煩他囉唆。蘇凡見他這樣,想該不會有什麽事,便就出了門。見了夫子,總不免閑話幾句,無非是近來在功課上的心得和夫子的病。蘇凡雖略略擔憂著家裏,也隻得耐起性子陪著說話。「蘇凡哪,你也不小了。」話鋒一轉,夫子把話繞到了蘇凡身上。「是……」蘇凡吶吶地應了一聲,猜不透夫子的意思。「都說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不是該成個家了,不然何以言天下呢?」夫子撚著花白的胡子搖頭晃腦,一雙眼直把蘇凡看得不好意思。「夫子……」「你也別害羞。雖是沒了父母,夫子亦可為你作主。」夫子見蘇凡臉紅,隻當他被自己說中了心思,心中得意洋洋,把一雙老鼠眼笑得精光四射。「可有了心儀的姑娘?」「沒……還沒……」蘇凡是一心向著聖賢的。以前總想著先考取了功名要緊,何曾想過這些?便是想過,總覺得自己一個孤苦伶仃的窮書生,怎麽能白白糟蹋了人家大好的姑娘?因此,對自己的終身大事,蘇凡看得極淡。再說了,這些事,莊裏的王嬸、李嫂她們跟他說說便罷了,怎麽連老師也……一聽蘇凡說沒有,夫子更是眉開眼笑,「沒有?好!好!真是好……」夫子便又乘勝追擊道:「你覺得蘭芷如何?」「這……她……她、這……」蘇凡困窘得好似當年課堂上答不出夫子的問題,恨不得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說不上來?那便是覺得她是好的囉?」夫子不理會蘇凡,自顧自地往下說:「蘭芷是與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得漂亮,又賢慧。我看著挺好……」「夫子……」蘇凡直覺地想退卻,可架不住夫子滔滔不絕的說詞。「正巧前幾日,王家嬸子來看我。說的也正是這事!「你說巧不巧?人家是從小看著你大的,對你也照應了不少,如今要你做個半子可算是極仁義的了。「但這事終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要覺得行,那下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我都和那王家嬸子看好了。姑娘的嫁妝都是早早就備好的,席麵等等夫子幫你操辦,你就等著洞房就對了。來年讓大胖小子叫我一聲爺爺,我便是能合眼了。」「夫子……我……」沒想到說著說著,這事竟快成了。蘇凡急了。且不說自己沒有娶妻的打算,便是現今自己家裏這胡塗事就已讓他頭痛不已,怎還談什麽大胖兒子?「我明白,我明白。這樣的事自然要慎重。但這也是為了你好,免得你老來落到我這般田地。年少時心氣高,縱是那月宮的嫦娥也不覺得知足,到老才知道,便是尋常的庸俗女子,隻要能在身邊做個伴也終是好的。何至於到如今這般寥落淒冷?」夫子有感而發,動情處竟落下淚來。蘇凡慌了手腳,忙不迭說了幾句寬心話來安慰。一番言詞下來,夜色已是黑了。心裏記掛著家裏的狐狸,他便匆匆起身告辭。夫子當他害羞,就不強留他,隻反複叮囑要好好考慮,莫錯過了大好的姻緣。蘇凡對著他殷切的眼,心腸一軟,就滿口應了下來。途中蘇凡路過後山,止了腳步看了半晌,仍覺著有如在夢裏一樣。回到家時,已過了三更。怕驚了籬落惹他怪罪,蘇凡隻點了一豆微微的燭火,輕手輕腳地摸進內室。一進屋便隻有苦笑的分。自己那張舊木床憑空不知去了哪裏,一張鏤花嵌寶的大床把原就狹小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籬落攤手踢腿在上麵睡得正香。籬落當真是作威作福慣了的,枕的、墊的、蓋的,皆是叫不出名字的繡花絲錦,燭火一照便流光泛彩,怕是宮裏頭皇帝老兒用的也不過如此。腳下踩到了什麽,就著燭光一看,是自己先前鋪上的新鋪蓋,胡亂地散在地上。可以想見,他剛進屋時又是如何咬牙切齒的模樣。蘇凡拾起地上的東西收進櫃子裏。櫃子上沒了鎖,裏頭也是一團亂,大概是他翻不著稱心的,所以才最後自己施了法吧?取出自己用的舊被子抱著回到堂屋。不敢去坐他坐過的那張有軟墊錦靠的,隻撿了邊上的一張,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以後恐怕就要這麽將就著了。「明兒個真高興啊,書呆子請吃雞啊……」一室靜悄悄的月光,還有人在夢裏喃喃地唱,伴著咋吧嘴吸口水的聲音。第三章第二天的雞沒有買成。莊裏的長老拉著蘇凡訴了半天的苦,什麽莊子本就困難,再加上去年收成不好,前不久又是一夜暴雨淹了大半的莊稼……蘇凡明知沒說的那麽嚴重,但也抹不開這個麵子,隻能一徑搖頭說:「不礙事,不礙事的。回頭等賬麵寬裕了,長老再給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