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說,他確實是有才的。」「哦。那下次本大爺也去考個狀元玩玩,看看皇帝老兒是不是樂得要把公主嫁給我。」「你呀……」蘇凡拿他沒了轍,便又把詩集放了回去。「他哪怕是做了皇帝還是叫顏子卿,還是那個跟你一起讀過書的顏子卿。本大爺都還沒慌,你慌什麽?」籬落說。那時他背對著蘇凡,蘇凡看不到他的表情。晚上時,他一如既往地從背後靠了上來。那一晚,竟睡著了。安安穩穩。顏狀元歸鄉,莊裏的人都說要去見見世麵。族裏的長老們也來和蘇凡商量,是不是學堂放假一天,讓孩子們也去看看,好長長讀書的誌氣。蘇凡想了想,應允了。「蘇先生定是也要去看看的,同窗嘛,三兒他們是都要去的,蘇先生沒有道理不去呀。」長老臨走前說。蘇凡笑了笑,不置可否。「去不去?」等長老走了,籬落從裏屋走出來問他。「管兒去不去?」蘇凡不回答,低頭問正在寫字的管兒。管兒看了看蘇凡又看了籬落,再皺著眉頭咬了咬手裏的筆杆子,冷笑一聲:「平日裏都說小孩子不懂事讓我往邊上閃,怎麽一遇到這種事就尋到我頭上來了?我又不想考狀元,想見皇帝都難不倒小爺,狀元算什麽?」「就問了你一句,哪兒那麽多廢話?」籬落伸手就往他額上彈了一下,小狐狸便張口要往他指上咬。蘇凡也不勸阻,蹙起眉頭,臉上又是恍惚的神色。籬落見了,知道這書呆子又想委屈自己了,便扔下手裏的管兒,過來環著他一起擠進軟椅裏,握著他的手掰開又合攏。「書呆子,想這麽多幹什麽?要是想去,本大爺就陪著你去,要是不想去,現在天氣好,咱們找個好地方去放風箏去。用得著你這麽費思量麽?笨!」說到後來,聲音越低,幾乎是貼著蘇凡的耳朵了。蘇凡陷在思考裏,渾然不覺。隻覺坐得舒服,便又往籬落懷裏靠了靠。好半晌才低低地說道:「我……咱們放風箏去。」抬頭看到一張笑臉,淡金色的瞳燦爛過屋裏的燭火。這才發現兩人的姿態曖昧,掙紮著要籬落鬆開,狐狸大笑著看他快步躲進裏屋。顏狀元回來時,本城本縣的大小官員穿著簇新的官袍出城二十裏迎接。先是來了幾乘報信官,說就要到了,讓快些準備。於是都急急忙忙地跪了,卻跪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才遠遠見到有一大隊人馬往這裏慢慢行來。近了才看清,先是鳴鑼開道的,後邊是舉著閑人規避的牌子的,再來又是幾對仆從、婢女模樣的,神情算不得倨傲,但是比起道旁跪著看熱鬧的鄉下人來,自是流露出一分不尋常的貴氣。再然後方是一乘綠#的八抬大轎,於是巡撫知縣們趕緊把頭壓低了,高高撅起屁股,迎接當今聖駕前的新紅人顏大人。這些都是後來聽說的,靠山莊的人們聚在大樹底下把這事翻來覆去地說了大半年。籬落在枝頭上聽了,就回去說給蘇凡聽。說的時候,籬落的眉角彎彎地,眼睛一眨一眨,有點揶揄的笑容。那天,蘇凡真的跟籬落放風箏去了。後山山腳邊有一片草地,綠茵如毯,更有繁花似錦,佳木蔥鬱,一條清溪自跟前淌過,溪水清澈,淙淙彷佛環佩叮當。蘇凡久在書齋,見了這番景象自是心曠神怡,不禁回過頭來對籬落露了個笑。「早就叫你出來走走,偏不聽。我還能把你騙出來賣了?」狐狸大為得意。「你又不是沒騙過他,上回裝病不就是麽?」管兒冒出來插嘴。「去!大人說話,小孩子閃一邊去!」說著就把蘇凡手裏的風箏塞給管兒,「不是吵著要放風箏麽?放去吧。」「誰吵著要放風箏了?明明……」管兒爭辯,見籬落的指尖正慢慢變長,趕緊閉上嘴,抱起風箏躲進了蘇凡背後。「他還是個孩子,你就讓讓他。」蘇凡歎口氣,明明是同族,怎麽總是吵吵鬧鬧的?小狐狸便偷偷露出了臉來衝籬落扮鬼臉,額上立刻挨了個毛栗子,淚汪汪地去看蘇凡。籬落馬上拖著蘇凡的手往前走,還不忘回頭再瞪他一眼。「你……」蘇凡無可奈何。心情卻好了很多,不像前幾天,沉沉地,壓了萬千瑣事似的。感激地看了籬落一眼,正好看到他錯開的視線,牽著自己的手掌有些發熱,手指一點一點用力去反握住他的手,「聽說山邊有野雞,若是能捉到,烤來吃如何?」手裏的熱度還在,他白色的身影已經躍到遠處成了一個小白點。「真是……」蘇凡哭笑不得,手指並攏握成拳,他的餘溫就不會被風吹散。顏狀元下轎時,四下鴉鵲無聲。過了良久才聽到他:「萬不可如此,學生愧不敢當。」的說話聲,和他扶起巡撫大人的聲響。莊民們這才抬起頭來,棗紅官袍的狀元正扶著他老淚縱橫的員外父親,又是一陣驚歎:劍眉朗目,麵如冠玉,好一個風采翩翩的狀元郎!之後巡撫便拉著他的手唾沫星子四濺地把他誇讚了番,又邀他去府裏赴宴洗塵,這些都是禮數,自是不能推卻的。回身上轎時,顏狀元又望著周圍的人群掃了一眼,張家的三兒、李家的老大他們幾個同窗就整整衣冠,在眾人豔羨的目光裏對他拱拱手。狐狸在說這段時一直盯著蘇凡,「你說,他剛下轎時,是在看什麽?」蘇凡沒理他,低著頭看書。籬落是抓著兩隻雞回來的,蘇凡尋了半天也沒見著雞身上的傷口。「這下見識到本大爺的本事了吧?」籬落把雞開膛剖肚後卻不褪毛,而是手腳麻利地往雞身上抹泥漿,「今天讓你看看雞該是個什麽吃法。」管兒扯著風箏線在草地上飛奔,湛藍的天空下,一隻通身火紅的狐狸嘴裏叼了隻金黃的雞。「怎麽風箏做成了這個樣子?」蘇凡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