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小煥又被其他小孩子欺負了。這隻憤怒的小蛤蟆變得非常憂傷。他死死地咬著嘴唇,懷裏抱著那隻小書包,大大的深棕色眼睛裏盈滿了溫熱的淚水。其他孩子用羞辱的語氣提到了拉曼達的名字,索特南能看出來,小煥流露出了仇恨的目光。而他的仇恨不是衝著那些小孩,而是衝著他的媽媽。就連小孩子都會因為出生的不公平而埋怨自己的父母,索特南為此感到悲哀。“上帝給我們每一個人都安排了不同的路。”他告訴小煥,千萬不要為自己的母親感到恥辱,一個不得已而淪落風塵的女人並不是恥辱,“真正的恥辱是虛榮、傲慢和欺淩弱小。”那個時候,小煥愣愣地看著索特南,仿佛不敢相信一個神父居然會認為娼妓並不值得恥辱。經過索特南的勸導後,孩子們停止了欺淩行為。小煥開始和大家一起玩遊戲,他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可愛的臉上總是帶著笑。有一年夏天,小煥突然不來學校了。孩子們告訴索特南,小煥的媽媽死了。那麽小煥在哪裏呢?索特南追問道。孩子們告訴他,拉曼達欠了大家好多錢,小煥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錢,居然還清所有的債務,然後就消失不見了。索特南神父感到十分驚訝。他並不奇怪小煥能神乎其技地搞到一大筆錢,能在貧民窟活下來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手段。但是,索特南一直以為小煥非常喜歡自己。畢竟當他用拉丁文念禱告詩的時候,小煥總是聽得最認真的那個,盡管他什麽也聽不懂。索特南一直以為,若是小煥遇到了什麽困難,自己應該是他的頭號求助對象才對。所以,在小煥毫無征兆地消失以後,索特南感到些許寂寞和失落。夏天過去了,秋天來了,小煥終於現身了。那時,索特南正好結束了唱詩班的指導工作。他把孩子們送出教堂,一轉身,就看到小煥藏在教堂的大門後麵。他探出個小腦袋,笑嘻嘻地看著索特南。索特南吃了一驚,因為小煥的模樣大不一樣了。小煥穿著一件有刺繡的襯衫,頭發已經長得觸及肩膀。一直到這個時候,索特南才知道小煥的頭發原來是淺金色的,顏色淡的像水一樣。人們都說拉曼達生前是貧民窟中最可愛的女人,索特南從未見過拉曼達,而他看到現在的小煥,才知道拉曼達為何會有如此美譽。因為小煥是那麽漂亮,眼睛大大的,笑容純真又活潑,黑棕色的皮膚更是像淋了層油脂般烏亮。這樣的小煥,哪裏還有當初那隻憤怒的小蛤蟆的樣子呢?索特南神父甚至都不敢認他,試探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小煥才從大門後走出來,開心地說:“神父,我來看你了,你想我嗎?”索特南神父讓小煥在長椅上坐下,然後蹲在他的麵前,關切地問:“小煥,你去哪裏了?我們都很擔心你。我聽說你的母親去世了,你一定需要幫助吧?”小煥活潑地搖晃著小腿,驕傲地說:“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索特南誇讚他:“好孩子,你真是太堅強了。你能告訴我,你在哪裏工作嗎?我會為你祈禱的。”小煥笑了,狡黠地說:“神父,你從前跟我說過,一個人若是不得已而淪為娼妓,這不是什麽恥辱,而是上帝給他的試煉。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我嗎?”索特南道:“當然了。但是,我想你的情況和你的母親不一樣,你還是個孩子,你需要大人的幫助和關愛。如果你有什麽困難,我本人就很願意幫助你,無論是在物質上還是在精神上。”小煥呆住了,似乎沒想到自己並不能適用這條規則。他著急了,說道:“但是我不想向你借錢。”索特南溫柔地笑了,勸道:“如果你覺得借錢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借錢總比去做娼妓好多了,對吧?”小煥咬著嘴唇不說話了。他怯生生地看著索特南,索特南覺得不太對勁兒,就問他:“小煥,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哪裏工作嗎?”小煥猶豫許久,才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在紅燈區的娼館做送酒仆人……”聽到“紅燈區”這三個字的時候,索特南心中一驚。他一直認為,六臨市的紅燈區是人間地獄,那是上帝都棄之不顧的地方。很多很多人都會持與神父截然相反的觀點,畢竟這麽多年來,無數的遊客在六臨紅燈區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妙的夜晚。但是索特南神父知道紅燈區黑暗的一麵,貧窮、性病、種族主義、性壓迫……那裏絕對不是適合孩子謀生活的地方。於是,索特南焦急地勸道:“好孩子,你別在紅燈區工作了。教堂也需要幫手,你可以來這裏工作,我會給你發工資的,好嗎?”小煥搖了搖頭,道:“我欠了林夫人的錢,好多好多錢,還有娼館,我答應他們會好好工作,他們才收留我這麽久……”索特南神父認識林夫人。林夫人每個禮拜日都會來教堂。她從不向神父懺悔,也不會向耶穌像禱告。她每次都隻會去側廳與聖母像對話。索特南問她為什麽,林夫人回答他,因為隻有同為人母的聖母才會聆聽她的祈禱。林夫人是一個妓女。當初就是林夫人向索特南神父告密,就是她汙蔑傑林神父有嫖妓的愛好。索特南神父認為林夫人很愛開惡劣的玩笑。這個女人在紅燈區最奢華的娼館工作,而大多數娼妓都是從侍酒童仆幹起的。索特南握緊了小煥的小手,嚴肅地說:“我會替你還錢,你不要再跟林夫人或者任何紅燈區的人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