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樓極快便坐滿了客,從二樓雅間看去,樓下笙歌曼舞,一派繁榮之景。


    先前此處發生的種種,讓長樂街的住民們一直不敢靠近此處,生怕沾染了什麽醃臢之物。


    可今日春風樓聚集人之多,讓小廝不得不提前在門口攔了路障,說是今日接待已滿,請晚上再來。


    路過的行人嘟囔個不停,說是不知曉這春風樓是搞個什麽名堂,放著生意還不要。


    薑晚倚著窗欞看著行人來來往往,聽著他們胡亂的猜測,眸中冷意漸深。


    她冷冷道,“本宮告訴過你,半日之內要讓春風樓的名號響徹京都的罷?”


    葵雀一聽,恭敬下跪道,“屬下未能做到最好,請殿下降罪。”


    薑晚瞥了一眼俯首於地的葵雀,半彎著身子,纖長的手指兀地抓住他的下巴。


    薑晚過長的指甲嵌入葵雀的皮肉裏,直至有絲絲血絲顯現,她才鬆開手:“無名,不要總是讓本宮需要你的時候,你不能替本宮完成交代的任務。”


    說罷,薑晚站直身子。她對杏兒伸出手,對方忙遞來一隻帷帽。


    遮去麵容,誰也看不清薑晚究竟在想些什麽。


    杏兒有些心疼的瞧著葵雀下巴的幾道血痕,到了嘴邊勸慰的話最終隻是化作一句“保重”。


    旋即她便跟著薑晚從後窗一躍而出,極快地消失在春風樓內。


    葵雀晃晃悠悠站起身,他擦去下巴的血漬,在看向指尖殘留的鮮血時,他情不自禁的輕輕舔舐。


    在嚐到了血腥氣之際,葵雀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露出滿意卻詭異的笑容。


    回宮的馬車裏,杏兒一直欲言又止。


    她與葵雀同一年被薑晚撿回明月宮中,可所受的待遇卻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杏兒雖然自幼也跟著習武,練防身之術,可這些辛苦遠不及葵雀所經曆。


    葵雀所在的梨侍,是唯強者論之地。如若做不到成為強者,那麽就隻有被淘汰的命運。


    彼時年幼的葵雀久沒有吃飽飯,骨瘦嶙峋,比起同齡人要矮整整一個頭。


    他為了爬到薑晚身邊,付出的艱辛是旁人無法窺探的大海一隅。


    原本,杏兒以為葵雀能夠站到梨侍頭領的位置,薑晚便會重新待他如幼時一般溫柔。


    可葵雀換來的隻有無上的權勢,卻再也沒有得到薑晚的一次正眼。


    杏兒不免為葵雀鳴不平。


    “殿下......”杏兒剛開了口,就被薑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本宮明白你要說什麽。”薑晚淡淡道,“杏兒,人與人的命運生來就是不一樣的。你與無名注定不是一路人,他在當年選擇要加入梨侍時起,就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了。”


    杏兒揪住衣擺,有些委屈的垂下腦袋。


    自服侍薑晚起,杏兒鮮少會露出悲傷的神情。


    她會克製自己的情緒,會做到萬事以主子為先。唯有在提到葵雀時,她才會有片刻的失態。


    “殿下,無名他已經為你做了很多事了。此次春風樓收集情報後,你能不能讓他回明月宮?”杏兒試探的問道。


    這麽多年,葵雀一直在為薑晚辦最危險的任務。他從未失手,在梨侍中亦是傳奇的存在。


    在梨侍中,薑晚自幼豢養死士,他們所求無非功名利祿,唯有葵雀似乎什麽都不求。


    薑晚終是沉沉歎了口氣,她看向窗外:“杏兒,你知道的,無名他什麽都不想要。哪怕本宮讓他回明月宮,他也不會同意的。”


    杏兒泫然欲泣:“既是如此,殿下,日後你能否對他好些?殿下總是對每個人笑臉相迎,這麽多年,唯有對無名是冷言冷語。他犯不得一丁點錯,處處力求無瑕......”


    似是說到了傷心處,杏兒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的臉色被不斷閃過的陰影遮蔽住,薑晚看去,心中已有了答案。


    前世時,自己被叛軍圍困在乾坤宮中時,她無時無刻不希望葵雀來救她。


    可等到死的那一刻,她都沒有見到葵雀。


    被背叛的刺痛感在薑晚蘇醒後時不時便會提醒她:葵雀在敵軍破城之際,將她丟在了乾坤宮中。


    前世她最信任的梨侍,到頭來成了叛逃的內賊。


    薑晚自是不願意相信此事的。


    她有些哀傷的閉上眼,待整理好情緒後才又睜眼說道,“杏兒,這是無名自己的選擇,你我都無力更改。本宮知曉,你與他同期入宮,又都是沒有父母的可憐人,未免有惺惺相惜之感。可杏兒你要明白,你對他的感情他不一定要全權接受。”


    杏兒雙手用力揪住衣裙,少女情竇初開的花苗被掐斷,化作風中搖搖欲墜的落葉。


    半晌,她才終於抬頭看向薑晚,問道,“殿下,您是真的愛上黎狀元了麽?還是......您隻是在利用他?”


    -黎府


    自薑晚替黎不言趕走薑落雪後,已過去了三日。


    三日裏,薑晚白天都會前來探望黎不言,哪怕黎不言說自己已經痊愈,請她不要再來時,次日一醒來便會瞧見薑晚趴在院子裏賞花。


    見黎不言醒來,薑晚便會笑嘻嘻喚他一同賞花。


    “言之,你院子裏的花很好看。”薑晚如是說道。


    可她說此話時,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黎不言,盯的黎不言渾身發燙,竟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眸。


    “公主這些時日看來並無要事忙碌,整日都在我府上跑來跑去。”黎不言淡淡道。


    薑晚並不生氣,她見黎不言不理她,又竄到一旁的錦鯉池子中看魚。


    盡管那日黎不言嘴上抱怨拒絕的很,可這一池極其難養活的錦鯉卻養的白白胖胖,一尾都沒有死去。


    薑晚越看心中越是喜歡,喜色盡顯於麵。


    “如若皇爺爺活著,定是要你不去做什麽官,隻每日去宮裏給他養魚。”薑晚打趣道,“言之,要不然日後你也不要做官了,隨我一同歸隱。我們去山溝溝裏養魚、養蠶,如何?”


    黎不言沉默片刻,淡淡道,“公主,養魚或是養蠶,抑或者做飯漿衣,你應該一樣都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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