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湛的眼神柔和些,殊不知他的想法和林如海的忐忑離了十萬八千裏遠!也怪他平日說話彎繞慣了,這男女親事……好吧,是那啥親事,哪個不得意思明白的說清楚,省的日後孩子們受委屈。既然快成親家了,水湛也不能讓林如海感覺太不對等不是,又命林如海起身跟去後殿暖閣,賜坐說話兒。林如海頭一回體會到如坐針氈的滋味兒,規規矩矩的坐了半個椅延兒,不知現下是個什麽狀況,聖上這是唱哪一出?不過林如海已經想好,不管聖上是懷柔策略也好,還是曉之以理也罷,但凡聖上透露出來一丁點不願意的意思,他立刻要識趣的表明心跡,回去立馬上周炳家去,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怎麽也得叫臻玉回心轉意!現在就是他樂意了,可這哪是“心悅君兮”的事情,簡直就是在刀刃上走路!一時擺上茶果,林如海更拘謹了些。不想水湛的頭一句話又讓他跌破眼珠子,聖上說:“景王意絕,他的說法朕默認了。”林如海驚得幾乎跳起來,這就同意了?怎麽就同意了?不能同意啊!水湛眯眯眼睛,和顏悅色的笑道:“當然,這是小九兒一廂情願,朕不會強求林卿和小林卿。”嗬嗬笑兩聲,又道:“孩子們的事情,就叫他們自個折騰去罷,咱們隻看著不出亂子就好,林卿說是不是?”林如海頭上的汗珠幾乎要滾落下來,一向風姿卓越的林大人不顧儀表的拿袖子擦擦額角,也不能反駁,隻得恭敬道:“聖上說的是,臣遵旨。”這“小九兒”“孩子們”和“咱們”都出來,水湛大哥這是在向臣子明示自個多寵愛這個弟弟麽?不出亂子?林如海隻覺心裏翻騰的厲害,這還叫不出亂子麽?臻玉要跟那誰一起,先不提名聲,他自身就絕嗣了!繼續微笑,水湛聲音格外平穩:“不過,若是他們兩個真心咳……好了,那朕想,小林卿也會做出和小九兒一樣的選擇罷?林卿,你說是嗎?”不管水泱如何稀罕那林家小子,他這做哥哥的該警告的還是事先敲打過才好,也省的萬一林家生出什麽傳嗣納妾的事情來,不好收拾。林如海還能說什麽,隻能低著頭呐呐應了,還得是畢恭畢敬的。水湛同意了,笑容更加真誠,賞賜了幾件好物事,都是林如海平日喜歡的字畫玉石之類,這些東西小九沒少在外庫尋摸去討好他未來嶽家。水湛暗自撇撇嘴,小九兒可是精心,都是尋那些不咋眼的,這幾樣兒他初時相中了,不過名貴怕給林家招來禍事才罷了的,索性現在走明路賞給林如海,也是給人家些補償不是,白養了個兒子,“嫁出去”還得不著聘禮也太虧了不是。魏進朝談定的站在一邊目睹主子和林大人“談親事”的全過程,恭敬的送林如海出去,現在這林大人身份可就不一樣了……林如海渾渾噩噩的出了宮殿,日頭高升,這會兒大臣們都去自己的部裏辦公去了,無力揮揮手,叫長隨駕車去吏部。斜倚在車廂裏的倚枕上,手一動觸著一個皮毛光滑的物事,林如海心一暖,這是臻玉、黛玉和馥玉兄妹三個在休沐時鼓弄出來的物件兒,林如海畢竟年紀不小了,天一冷就手涼腳涼,尤其是在馬車裏。大臣們的車轎都是有規格的,在裏麵放上炭盆子也暖和不了多少,把車轎捂得太嚴實臻玉又怕煙火氣中毒了,再者林如海最不喜車轎弄得嚴嚴實實,冬日裏還要在窗角留四指寬的縫隙。是以,林如海現在每日上朝、去吏部辦公,最遭罪的時候就是在車轎上時了。用皮毛縫起的物事其實十分簡單,黛玉用上好的熊皮做了一個有兩層的包,底下那層裏放上林如海曾經給臻玉弄得那樣扁扁的湯婆子,上麵那層手腳用的就不一樣了:手用的上層做成十分常見的暖筒子,把兩手伸進去就行,擱在腿上,懷裏都暖融融的;腳上的則是有兩個腳洞,把腳伸進去就好。每日裏來回長隨記得換熱水就好。這樣的行頭兄妹三個做了好幾套,讓如海換著用。林如海摸著軟和光滑的熊皮,嘴角彎了彎,這熊皮還是景王送來的呢,要說這景王對自家兒子真是不賴,嗯,對林家都十分上心,若是個女孩兒,那……嘴角正彎著,忽然想起聖上說“景王半月前入宮”,嘴角忽的耷拉下來,半月前?那不正是他頭一次和景王長談之日麽!景王是離開府裏直接去了皇宮?林如海忽然鬱鬱了,這景王平日見著也是老到的性子,怎的如此衝動,若不是……若不是聖上英明,那豈不是會害了自家兒子!不過林如海很快又回想起“英明的”聖上方才說的那一襲話,感覺天都快塌了,眉頭狠狠皺成“川”字,什麽叫“不強求”,從聖上金口裏說出這些話來,他們林家能違抗麽?林如海鬱悶加惱火,可這火氣卻不能向今上發泄出來罷,隻好憋著向別人發去。林如海磨牙,反正以後景王算得上他半個“兒媳婦”了麽。很快見空插針去林府報道的水泱就發現林伯父對自個由虛假的笑變成了不假辭色,水泱心裏頭樂嗬下,至少不像之前那樣客套的難受了麽,最讓人心喜的是林宅又恢複了他來不用通報的時候,臻玉身邊那兩尊大佛——馬壽和常青終於不亦步亦趨跟著自家少年了!水泱表示,因著這兩人,這些時日他就沒跟自家少年單獨待過哪怕一炷香時間,別說親親摸摸,就連靠的近些都能收到兩處直愣愣的視線。渾沌了整整一日,林如海才半認命的接受了這個事實,恐怕他做什麽都不能改變了,唉!不過林如海腦子轉的快,他是要給兒子留下條後路的,景王什麽的他不管,可是臻玉必須得有個兒子!能過繼馥玉的最好,這樣孩子也易養的親近,若是不能,從善堂裏抱來個奶娃娃也將就了,將來若和景王安樂一輩子,這孩子自然是孝敬兩個,若真有什麽變故,這孩子就是個支柱,要是那時他還在世,立馬給自家兒子娶上一房媳婦,要入土了,還有馥玉在呢!林如海這番心思可就是全放在給兒子未來籌謀上了,老謀深算的眯眯眼睛,決定現下就開始給小兒子挑撿媳婦兒,務必找個心思純良能生的,未來也不至於委屈了臻玉。回到府裏,正遇上來送南邊新來上好綢布的席雙佑,林如海眼睛一打,就知道這是來送春衣的布料來了。自從甄家倒了之後,江南許多被他家握在手裏的資源產地就四散開來,席家在布匹絲綢上占了一角,這幾年府裏的好料子就沒斷過。林如海說幾句就去書房苦思去了,叫席雙佑去找臻玉兄弟說話兒。席雙佑自個喜滋滋去找大舅子們了,自從和黛玉訂了親,總算能得著林伯父,不,是能得著嶽父的好臉色了,摸摸藏在胸口的荷包,席雙佑更是美得慌,這是黛玉親手做的呢!好吧,原是他聽說黛玉又給好友做了個新荷包,林臻玉拿著在他眼前顯擺的時候,惡向膽邊生,壓住大舅哥強搶了來,揣懷裏就溜了。為著這,林臻玉半月沒給他好臉瞧,幾次想搶回來,隻是臻玉的小身板兒,對上武官世家出身的席雙佑,那是真真沒戲唱,這荷包也就被雙佑珍而重之的戴在脖頸上藏在衣服裏了。席雙佑沒進二門呢,水泱就來了,這回林如海沒難為他,水泱自然就急忙要往陶然居去,一抬眼就瞅見席雙佑。兩人遂結伴而往,水泱念著這是臻玉未來的妹夫,自然也是自家的,破天荒的沒嫌他去找臻玉,兩人邊說著話邊走,氣氛倒是和樂;而席雙佑生性心細,早就看出這位景親王對自家大舅子的不同來,他們席家多奇葩,祖上就有個叔公和男子過活一輩子沒娶親的,這不算啥,這景王十分專注,倒對席雙佑的胃口,就是不說和黛玉的親事,他和臻玉也是大小的好友,自然願意好友幸福。要不說人不同命麽,想當初這席雙佑為了能求得林家父子的同意,沒少吃掛落白眼兒,隻差當牛做馬了,水磨了年多,趕上林家怕太上皇身子不好萬一守孝耽擱了女孩兒才鬆了口。饒是現在,林家三父子也是想著能多留自家姑娘一天就多留一天,不願意黛玉早出門子呢。可這水泱呢,雖說從早就開始討好林老爹和弟弟妹妹,可挑明了才多久,才受了多長時間的不待見,就被強力老哥半個時辰給“攻陷”了。林如海呆坐著太師椅上,決定還是吊著景王一段時間的好,許多事他還沒想到,水泱能跟聖上挑明,至少現在他對自家兒子的心是極重的,這麽多年過來,他也算看著他長大,他的脾性倒是知道些,把兒子交給他說實話林如海也是放心的。林如海自從賈敏死後,夜深人靜總覺孤單,也看開了許多。而且林如海也有自己的考量,也莫說市儈,臻玉有景王做靠山,他也鬆口氣,現在朝廷四王八公氣數將盡,這空出的勢力自然會引起爭搶,之後的都城會更加複雜難測,林家雖幾代榮耀,可畢竟人丁單薄,宗族勢力太弱,若是日後他告老,林如海唯恐有人向臻玉下手,向林家下手。也是因為這個,林如海才會在林家曆代純臣的慣例上,也沒有反對臻玉與水泱交好,固然是看在水泱絕對站在聖上一邊的份上,可和個受寵握有勢力的王爺交好林家還是頂著不小的風險的。臻玉的才能他這做父親的清楚,這孩子心機手段也是有的,隻不過都城中的老狐狸多得是,自家兒子在朝堂上還嫩的多,若不是不想骨肉遠離林如海當初真想叫臻玉外放曆練幾年。現在有景王照看著,臻玉至少有時間能慢慢適應成長起來。林如海摩挲著田黃雕異獸書鎮紙眼神一厲,他決不允許自家兒子空頂著官職變成完全依附景王的人,臻玉應該能頂門立戶,有他自己的作為!至於不娶妻和景王來往甚密而引發的流言蜚語林如海決定全權交給未來的“兒媳婦”去辦,不妥當別指望他鬆口!閑適的齜齜牙,反正臻玉是個孝順的孩子麽……不過,當次日上朝前見著偷摸著來說要賞玩下昨日聖上賞賜的好物件的周炳時,林如海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怎麽忘了這一位呢,還有周夫人,這可怎麽交代呢?林如海揉揉眉心,趕忙答應了周舅舅,約他休沐時到林宅去,不管怎樣,還是先幫自家兒子探探風聲罷。噯!那倆臭小子!林如海答應的爽快,倒惹得周侍郎大人狐疑的使勁瞅了兩瞅,憋悶的林如海喲,這都算什麽事?不少朝臣也聽說昨日聖上親自留下林大人密談還賞賜了不少物事,一個個在心裏揣摩開了,這林大人真是得聖心呀。同時,幾個有女兒且家世相當的大臣們看林如海,看周炳這個幹舅舅的眼神更熾熱了些。接收到這些視線的林如海若說以前是得意,如今真是窩憋的心口都疼了,隻好視而不見,趕緊進殿去。而今日的早朝之中,聖上削了南安郡王之孫的職權,南安郡王家僅剩的比之當初老郡王在時半層不到的兵權岌岌可危,這也是四王八公手裏麵僅剩的兵權,早朝未下,相關的官員便掩不住不安的神色了。又過了幾日,茜香國使館傳出想要給本國二皇子尚丹求妃的消息來。第74章 柳暗花明朝堂上傳來聖上處置南安郡王嫡孫的事情惹得都城中一片嘩然,許多世家大族都在惴惴不安,與四王八公牽扯過深的自然害怕,那些無甚緊要關係的也生恐這場風暴吹到自個兒身上。榮寧二府首當其衝,比起其他幾家更得擔驚受怕,畢竟有目共睹的,他家幾乎成了忠順侯爺家的馬前卒,往時攀附他家的那些小吏商人見勢不好都忙劃清了界限,幾家店鋪的管事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卷了錢財跑了,若在以前,到衙門說一聲兒就很容易能追回來,畢竟文書戶籍過往城門的時候一查便知,可如今都心知這榮國府快要倒大黴了,誰還敢管這檔子事情,都怕受牽扯呢。府內公帳上的銀錢一時吃緊起來,如今榮國府都是二房把持,大房堵門建牆後連月例和平時用度都不像公中伸手了,那時王夫人還沾沾自喜,覺得這樣甚好。如今公中銀錢隻出不進,王夫人卻不能把責任推給大房大半了,以前還可以說大老爺有看上什麽清倌人什麽平民家的女孩兒什麽的,隻怕現在說出來無人信還惹人說嘴。王夫人無法,隻好減免丫頭奴仆,從外麵買回來的賣出去,家生子放了去便罷了,偏生她心狠,連那些在府裏服侍過幾輩子的家生子兒都要變賣出去好得銀錢,惹得榮府裏怨聲載道,每每有些婆子罵的不堪入耳。王夫人索性全摘了她這些年的麵具兒,打一通叫人堵嘴發賣出去。一時間金璧輝煌的大觀園和榮府其他地方都冷清起來,探春原有的幾個三等和無等的小丫頭都被王夫人以贅餘發賣了,隻留下她使喚慣了的侍書翠墨和一個粗使的婆子,這位往日大氣光鮮的“玫瑰花兒”卻是半點法子都沒有,連為侍候自己這麽久的丫頭們說兩句話都被王夫人冷臉堵回來。賈母的病愈發重了些,卻再也沒有往昔兒孫繞床,媳婦丫鬟爭相服侍,太醫問診的時候了。上房冷冷清清,若不是賈母神智尚且清楚,鴛鴦幾個又是厲害的,老太太的體己恐怕都保不住。賈政惶惶不安,躲在書房裏不見人,那還顧得上自己的老娘。饒是如此,王夫人身邊新得意的餘信家的就敢指著鴛鴦的鼻子罵她妄想攀高枝兒“那一日我稟了太太叫你兄嫂拉出去配了賴吧小子才好!”氣的鴛鴦上去就要抓花她的臉撕爛那張臭嘴。王夫人原來極為信任周瑞家的,這是從娘家帶來的陪房,就是出了和林家決裂私竊禦物的事情王夫人也沒舍得打發遠離了她,也一直由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作放貸的事情。可不想冷子興奸猾,賈元春掉胎時就覺榮國府可能不好,罩不住這放貸得利的事情,竟然謊言從王夫人這裏弄走大筆本錢,連利錢一並吞了帶著媳婦就銷聲匿跡了。好幾個月王夫人才發現,這下可是捅了她的心尖子!要知道,現在除了賈寶玉就是銀錢在她心裏最重要了,這還不是要了她的半條命!把氣全都撒在周瑞兩口子身上,想著能從它們身上找到冷子興的下落才沒把這兩個打死,扔到偏僻莊子上看管起來。是以,現在這餘信家的才趁機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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