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誌和八千呢?”晚飯時,回到營地的孫大夫左顧右盼,不見二人,不由開口問道。


    “哦,他倆去旁邊那座山上了,說是要呆幾天,讓我們不用管他們。”回話的是定國,誌文臨行前讓他負責總管全局。


    “做什麽知不知道?”


    “他們沒說,不過八千拿走一些藥材。”


    “什麽!”孫大夫勃然變色,“這臭小子。”罵後也不管飯還沒吃完,放下碗筷,往他的窩棚跑去。


    片刻後又踱著方步回來了。


    “孫伯?”定國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算這小子懂事。”孫大夫哼道,瞟了瞟定國身上的皮衣,撇撇嘴,眼裏有掩飾不住的喜意。


    看來八千拿的藥並未影響孫大夫看病,隻是他這麽高興,是因為什麽呢?眾人都有些疑惑。


    ......


    “神醫,小誌和八千咋還沒回來啊?”小英娘有些焦急地問道,這時太陽已經落山,夕陽的餘暉映紅了半邊天空,眼看天就要黑了,大家都知道夜裏是不擺渡的,危險。


    今天一大早,一場規模空前的過河行動就開始了,力哥他們總共湊了一百餘條各式各樣的船隻,開始分批次地送這兩千餘人過河,好在有定國和可旺帶著人維持秩序,倒是忙而不亂。


    現在在河西還剩幾百人,都是最核心的成員,還有孤兒,全是為了等誌文和八千而留下的,可旺倒是對誌文毫不擔心,帶了一部分人員過河維持河東的秩序去了。


    “沒事兒。”孫大夫說道,“小誌的本事你還不知道麽?”


    “我就是擔心他倆來晚了,今晚恐怕過不了河。”安全方麵小英娘還真不擔心。


    “這就不用宋大嫂操心了。”力哥說道,“你們就安安心心地過河,我在這兒等著就成,要是太晚了,我明天鐵定把他倆送過去。”


    力哥也是拚了,為了籠絡誌文,連不在河西過夜的規矩都顧不上了,幾天前他就知道誌文和八千消失了,不過這幫人嘴緊得很,誰都沒告訴他兩人的去向。


    “這如何使得,陳頭領,我們留下等小誌就好了,你們還是回河東歇息,明天再來,隻是麻煩你們了。”孫大夫也知道船工們的規矩。


    “那不是誌哥他們嗎?”沉默不語的定國突然開口了。


    眾人順著定國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通往碼頭的道路上,兩個小小身影正由遠而近地迅速奔來,速度遠超常人,身後甚至帶起了兩道黃煙。


    “嗯,是他們。”孫大夫手撫鄂下胡須點頭,這速度,也就誌文和八千能有了。


    等二人趕到麵前,狼狽的樣子卻是將大夥兒都驚到了,蓬頭垢麵,滿臉黃灰不說,神情萎靡,各自頂著兩個黑眼圈,不知幾天沒睡覺了。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兩人身上的味道,光是羊膻味兒和一股莫名的衝味兒就能熏得人睜不開眼,還有各種不知名的味道混在一起,那酸爽...。


    “小誌,要不你倆先去河裏洗洗?”已經養成了衛生習慣的小英娘皺眉問道。


    “哥真臭。”囡囡用袖捂住口鼻,不滿地說。


    “先過河吧。”誌文有氣無力地說道,“還來得及吧?陳叔。”


    “來得及。”力哥回答,過了中秋,已是殘月,不過夜空中晴朗無雲,月色尚可,再加上他們對這一帶水域很熟,上半夜跑幾趟不是問題。


    八千體力遠遜誌文,這幾天本就休息不好,這一趟跑下來,已經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隻在一旁喘氣,腦中還回響著下山前誌文珍而重之地對他說的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八千,你這法門,現在除了你我,還有誰會?”


    “沒有了?好,那還有誰知道你會這法門?”


    “除了你爹沒人知道了?很好。”


    “從現在開始,跟任何人都說,這法門隻有我才會,你是打下手的,否則,你會被人盯上,遺禍無窮。”


    “抽空單獨和你爹孫伯講一下,請他不要露餡兒。”


    “讓那些鬼蜮伎倆都衝我來吧,我承得住。”


    在誌文當著八千的麵,憑空變出瓦罐和一袋袋的羊毛,還有整整齊齊的柴禾後,八千從此和小捷一樣,對誌文的話堅信不疑。


    他相信誌文對他這個法門給出的極高評價,他相信誌文能將它發揚光大,他相信,誌文交待他的那些話都是為了他好,雖然他不明白,危險從何而來。


    他不信誌文有如此神奇的法術,還對這個法門別有居心,這個方法不懂之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其實正如他所說,看他操作一遍就會,他八千拿的那麽些藥材,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所以挑的那些藥材都是他爹用不上的。


    本來八千還打算,等過了河,小英娘她們閑下來後,把這法門教給她們的,被誌文嚴厲否決了。


    要是真有什麽私心,誌文不會連自家親妹妹都不願意讓她學。


    不提八千在腦子裏這些千轉百回的念頭,卻說誌文一直堅持到所有人都登船後,這才最後一個上了船。


    淡淡的月光灑在河麵和兩岸的山上,河中心已經起了薄霧,近處的船隻看上去朦朦朧朧的,而遠處的船隻就隻能看到黑影了,伴隨著河水溫柔的聲響,誌文半倚半靠地在船上...睡著了。


    河西,尤其是靠近碼頭的地方,星星點點的火堆一下少了很多,而原本冷清的河東,這晚一下多出了不少搖曳的火光,顯得生機勃勃。


    沉睡中的誌文或許沒有想到,自他和孫大夫結識後,這一路的舉動,繼驚退王二後,再一次小小地改變了曆史。


    原本這一撥逃難的人,因為饑荒和鼠疫,還有朝廷的無力賑濟,未過黃河就死了有七八成之多,稱得上是屍橫遍野,白骨皚皚。


    幸存下來的人,東渡黃河之後,帶著這一致命病菌,一路向東,直到京師,鼠疫從此遍布華北大地,此後十多年裏,鼠疫與旱災一樣,始終陰魂不散地在北方肆虐,給苦難深重的神州捅了一刀又一刀。


    十多年後,崇禎上吊前,李自成進攻京師時,整個城裏染上鼠疫的人差不多有一半,士兵別說和李闖作戰,很多人病得連路都走不動。


    而現在經過誌文和孫大夫采取的一係列措施之後,有近三成的人活了下來,因病死亡之人也被他們消毒後深埋,隔絕了鼠疫的二次傳播,在誌文他們身後逃難的人群,大部分幸運地躲過了這一災難。


    要是他們人手充足,組織力也跟得上,再進行嚴格的隔離措施,那麽活下來的人會更多。


    不少人家(特別是跟著誌文他們的兩千人)受他們的影響或是威逼,還養成了良好的衛生習慣。


    這些小小的變動,或許微不足道,可誰知道,它們會在今後,引發怎樣的風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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