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戲班或許是因為在大同城廣受歡迎,竟然有些舍不得這麽快地就結束鳴鳳記,自行往戲裏加了不少內容,原本最多三天就該結束的四十一出戲,到了第四天,演到了第四十五出,仍然沒有完結的跡象。


    誌文也隻有耐著性子地等著,既然都等了這麽些天,要是現在忍不住盜了皇袍,前麵的等待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夜色已深,宋獻策和馬二仍然沒有回房就寢,兩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桌上一碟瓜子,嗑得七零八落,茶碗裏的茶水,已是淡的如同白水一般。


    與馬二相比,宋獻策到底年紀要輕些,身體也弱些,有點熬不住,一顆瓜子剛嗑開,瓜子皮還未吐出,頭就低了下去,雙眼合上,兀自睡去而不自知。


    這番動靜雖小,但夜深人靜之中,卻瞞不過馬二,馬二笑笑,揉了揉自己的臉,醒了醒瞌睡,這下宋獻策睡過去,沒人說話,他也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


    抬起茶碗,才發現茶碗已幹,晃晃茶壺,茶壺已空,這下可好,連水都沒得喝了,這個時辰,客棧裏可是再沒人來幫你燒水的。


    馬二幹脆站起身,推門出房,來到院子裏,夜涼如水,睡意倒是全去了,但這小腹卻也一緊,尿意來了。


    左右望望,馬二也不想找什麽茅廁,而是打算找個僻靜的樹窠就地解決,正踅摸地方呢,牆頭上突然多了一條人影,還不待他反應過來,一道清風從身邊拂過,誌文出現在他身旁。


    “馬二哥,你這是出來迎接我麽?”


    “呃,小誌,得手了?”馬二喜道。


    “那還用說,走,進去觀摩觀摩。”


    進了屋內,宋獻策也清醒過來了,他心中有事,睡得本就極淺,誌文與馬二的動靜雖小,還是將他驚動了。


    “來來來,都看看。”待馬二將房門關好,宋獻策挑亮油燈,誌文從肩上解下包袱,從中取出了一件明晃晃的衣衫,這幾天在戲台下雖然看過了,但那是遠觀,與此刻近看的感受,那是截然不同。


    馬二伸出手,想要親手摸一下,不過看到自己手上厚厚的老繭,又將手縮了回去,自己這雙手實在太過粗糙,這種料子可經不起蹂躪,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弄得挑出線頭來,還是讓宋獻策這等細皮嫩肉的去弄罷。


    宋獻策可沒有馬二這些顧慮,手裏抓著皇袍撫弄,就著燈光,細細查看衣服上的紋路,半餉,才開口道,“這程家班還真是地道,膽子也大,這皇袍做的,怕不是可以亂真了罷。”


    程家班就是這些天唱鳴鳳記的那個戲班,因為此戲,在大同城內紅得發紫,為了多賺些錢,加了不少戲份,原本三天的戲,直到第五天方才結束。


    誌文硬是耐著性子,等程家班唱完戲,離開大同之後,這才連夜追懾他們而去,宋獻策和馬二之所以不睡覺,就是在等待誌文歸來。


    “怕不是?”馬二手不敢摸,眼睛耳朵可沒閑著,聽了宋獻策的話,有些疑惑地問道,“宋先生,聽你口氣,這皇袍到底真不真,你也沒多大把握?”


    宋獻策臉上一紅,雖然燈光昏暗看不出來,猶豫了片刻,還是老實交待道,“誌哥,馬二哥,我連秀才也未中過,真正的皇袍,我哪有機會親眼得見,不過是在縣學之時,聽老師閑聊過,知道皇袍的粗略規製而已,對不住了,見諒。”


    “無妨無妨,”誌文寬慰道,“馬二哥也稍安勿躁,我等小民,哪有機會親見皇袍的,難道真因此事,去找耿巡撫不成?”


    在他們認識的這些官員當中,估計就隻有耿如杞真正麵過聖了,即便是張鴻功,雖為總兵,又勤王有功,恐怕也是沒有什麽機會的。


    涿鹿山雖然與耿如杞等人交好,可誌文接下來要做的事實在有些膽大妄為,並不想讓他們知道。


    在誌文看來,這皇袍即便有些瑕疵,也無關大局,他又不是真想憑著這件贗品皇袍,把代王給拱出去,而是以此要挾罷了,隻要不是假的讓人一眼看破那種就行。


    “宋先生,你雖然也未親見真正的皇袍,不過我三人之中,最了解的非你莫屬,你覺得這件皇袍能有幾分真?”誌文問道。


    宋獻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回想了一下印象中老師所說,又衣衫提起打量了一番,這才肯定地回答,“如果我那老師所言不假的話,眼前這皇袍,至少有七八分真了。”


    “夠了。”誌文很滿意,七八分真已經足夠掀起風浪了,說完開始攆人,“行了,都睡覺去。”


    他見兩人都是雙眼通紅,神色憔悴,知道他們為了等自己,一直沒睡,眼下看來也是快撐不住了。


    “那...那個,我...我想摸摸它。”馬二期期艾艾地說道。


    宋獻策到底是讀書人,在他心中還是不太一樣,自肯定了這件皇袍有七八分真之後,馬二自是信了,眼見誌文要將皇袍收起來,剛才想摸卻不敢摸的那份心思,又浮了上來。


    “想摸就摸,扭扭捏捏的作甚。”誌文將皇袍遞了過去。


    “這...這個,我手上繭子多,怕把它給弄壞了。”


    誌文這才知道馬二的擔心,怪不得剛才就看他想摸,最後卻又將手縮了回去,老實說,誌文自己還真沒想這麽多,他手上也有老繭,皇袍得手後,還不是用手直接抓拿過。


    “有辦法了。”看著執意不肯直接用手的馬二,誌文略一思索,將身上的布條口罩拿了出來。


    這玩意兒他自河西之後,一直隨身攜帶,遇上什麽髒東西可以擋住味道,還能避疫,晚上臨時想去哪裏,可以拿來蒙麵,當真是居家旅遊,殺人放火...等等的不二選擇,眼下不就又派上用途了麽。


    “唰唰”幾下,將馬二的一隻手纏好,隻見他隔著布條,麵對著假皇袍,撫摸得仍是小心翼翼,那副樣子,仿佛他摸的不是衣服,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弄碎似的。


    誌文暗自搖頭,在大明,至少目前看來,這皇權還是深入人心,讓人敬畏的。


    見馬二一臉虔誠的樣子,誌文忽然生了捉弄的念頭,“咦,馬二哥,你剛才去院子裏,難道真是聽見我回來了麽?”


    馬二肯定不是聽見了自己的動靜,這一點,誌文還是有自信的,看他在院裏鬼鬼祟祟的樣子,用腳想也知道他要做什麽,隻是被誌文這麽一打岔,似乎忘記了?


    果不其然,誌文話音才落,原本一臉安詳的馬二,臉上突然變得焦急異常,皇袍遞還宋獻策,也顧不上摸了,半彎著腰,打開房門,一路小跑地衝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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