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漸去,露出蛇妖真貌。


    足有十七八尺長的身軀粗壯得駭人,菱形蛇鱗呈灰黃白三色交織,腹部卻有幾道猙獰血痕,此刻三角蛇頭已張開大口將彭二半個身子吞入腹中。


    它豎瞳冰冷,透著被血腥染出的興奮,而蛇妖長尾靈動無比,正飛速射出,要將那剩下的三個大漢束縛原地,不得逃脫。


    “嘶。”


    蛇妖嘶叫之聲實在是叫許映真頭皮發麻,而那三人往日本就幹著不幹淨的勾當,還敢在當日明淨寺大亂的時候趁機擄人,膽子自不可能一嚇就破。


    他們從巨大的驚恐中回神,怎會任由那蛇尾將自己捆綁?都慌忙逃躥。


    此時此刻,蛇妖忙著將彭二剩下的半個身子吞入腹中與另一半團團圓圓,老陳幾人同樣忙著躲避正追逐自己的長尾。


    “哎呦!”


    “忙,都忙點好啊!”


    許映真心下暗道。


    那蛇妖凶惡非常,此刻再閉眸佯裝昏迷半點無用,隻是給它送上一塊可口點心罷了。


    她自先前的慌亂中找回清醒,鼓足氣勁,筋骨發力,猛地掙開了半斷的麻繩,雙手與胳膊被擦出血痕,陣陣刺痛襲來,許映真卻半點不顧。


    她擺脫束縛,立即朝那破舊的窗欞一衝。


    年久失修,朽木破紙,頃刻損毀。


    許映真衝出城隍廟,摔到地上,渾身發疼,但急忙站起身來朝著前方跑去,不曾往身後看去一眼。


    話本中講的那些妖物都喜好吸人精血骨肉,對比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怎麽都是那些個壯漢更對蛇妖有吸引力。


    既然是那四個賊子將自己綁來的,那此刻將他們視為墊腳石,擋刀盾,許映真也無半點負擔。


    這座破舊的城隍廟位處城中偏僻角落,往日罕有人煙,叫喊求援無用,許映真留足氣力朝著那巷中衝去。


    她往日出行乘轎,不甚了解這裏的街道結構,但若能逃入其中,複雜的巷道總能給自己多爭取幾分生機。


    劇烈的奔跑極快地帶來身體的不適,她早前本就被冷風吹得身體發僵,此刻入秋時節,空氣帶著涼意,湧入許映真的腹腔中,隻叫她喉嚨發癢。此刻肌膚被寒意裹挾,內裏氣血卻翻騰滾燙,極不好受。


    她終於衝入巷中,不由得心定幾分,這才分出心神朝後一望。


    那破舊的廟宇中傳來男子淒厲的慘叫,許映真頭皮發麻,暗中安慰自己。


    還真是絕境爆發潛力,她都不知道自己這小短腿子能跑這麽快。


    如今相距一兩裏的距離,隻要她及時衝到街道上,按那匪徒所說,城中都是正在搜尋自己下落的兵將。


    而先前她觀蛇妖腹部有傷,瞧著的精氣神同那日明淨寺中所見相差甚遠,顯然是遭了大罪,那說明定有能克製蛇妖的能人異士,也不必擔心會因為自己引來蛇妖而造成大的傷亡。


    “隻要能同兵將們匯合,那便是大局已定!”


    許映真喃喃自語,唇角正要勾起,突地耷拉下來。


    她這烏鴉嘴!


    那破廟中此刻衝出一股黃黑沙風,蛇妖從中冒頭,整個頭部都被鮮血侵染,顯得格外妖異,豎瞳直盯著許映真,衝她掠來。


    跑!


    中間足有一兩裏的距離,絕不可能瞬間被追上!絕不……


    許映真隻感妖風狂亂,從她身後猛烈的打擊而來。那蛇妖周身的沙風也不知道是使的什麽妖法,蛇鱗微微閃動,溢出幾分奇異的光輝,竟然如同離弦之矢般迅猛。


    好好好,果然是妖物!


    許映真欲哭無淚,終究也不過十二歲的年紀,此刻她被蛇妖驚駭心神,不免身軀微顫,但腥風當麵,本能替著她做出了動作。


    她一把抄起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最大的碎石,粗糲的摩擦叫許映真回神,隨即滋生出一股破釜沉舟,魚死網破的膽氣來。


    那蛇妖已經張開了大頭,露出內裏恐怖的口腔,尖銳的蛇牙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釘透一般。


    “去你的!”


    許映真心頭驚怒交加,發狠地將那石塊朝著蛇頭擊去。


    好了,所謂魚死網破。


    現在是魚真的死了,網一點沒有破。


    這蛇妖不知皮肉如何長的,竟傳來一股詭異的反彈,生生震裂了許映真的虎口,石塊更碎落一地。


    那蛇妖半點不曾損傷,一雙蛇瞳冷如冰棱,竟如人般譏諷。


    它似譏笑這幼女持頑石,怎麽可能傷得了自己?


    那豎瞳中分明寫著:“裸猿之搏鬥幾何哉?徒增笑爾!”


    蛇妖大口張開,朝著許映真咬去,其中更吞吐一股詭異氣息,腥臭中竟夾雜絲馨香,朝著許映真撲麵而來,叫她渾身發軟,再無計可施。


    而先前這蛇妖傷重不曾留心查探,現在驚覺此女竟然滿身清靈之氣,莫非是人族中的身懷靈根者?


    它眼中頓生驚喜,動作更是迅猛起來!


    許映真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識到,妖物麵前,她昔日頗為自得的武藝是如何無用,正是所謂的被‘一力’破了‘萬法’,毫無反抗之機。


    當是時,天空卻有一聲厲喝傳來。


    “妖孽爾敢!”


    咻!


    虹光劃過天幕,勁風撕裂帶起陣陣爆鳴,那蛇妖聞言猛地一顫,更要迅猛地想要將許映真吞吃,可惜那虹光卻更快一步。


    “原來是劍啊。”許映真雙瞳一睜,看清了究竟。


    那長劍插入蛇頭位置,大股的蛇血迸出,竟是出奇的芬香撲鼻,泛著晶瑩琥珀般的光澤,赤如烈焰。


    許映真心神驚駭,嘴巴下意識地張開,意外下吞了幾滴赤色血珠。


    “竟然是溫熱的?”書中不是記載蛇類血冷?


    不過……


    “香的嘞。”


    那血珠從咽喉滑入,散出幾分醇厚香甜之味,落進腹中,先前被寒風凍得僵冷的軀體竟開始詭異地生出股暖意來,就是許映真之前劇烈奔跑而帶來的酸痛也得了緩解。


    而那劍的主人也露出了真貌。


    男子約莫二十出頭,身姿挺拔,身披白袍銀裳,腰係青玉帶,樣貌並不冷硬,反倒透著一股儒雅柔和,眉宇清朗,兩瞳澄澈,叫人隻覺淵渟嶽峙,沂水春風。


    而他右手有奇妙的光輝溢出流轉,瞧樣子似乎是掐動什麽道家手訣?


    那蛇妖吃了一劍,銀白長劍的劍身上竟然飛速地流動白光匯作玄奧妙紋,由虛化實,透射而出,轉眼間覆蓋了蛇妖全身,宛如蛛網,亦像鎖鏈,將之一扯便從許映真的麵前把蛇妖帶離而去。


    大難逃生,她心跳如擂鼓,隻覺得一股熱氣直衝天靈,麵色通紅,看向天空中的那人,目露異彩。


    好厲害的手段!


    這莫非就是傳聞中的仙家術法?


    許映真心中情緒此刻如同海浪潮升般翻騰不休,既有死裏逃生的巨大欣喜,更有對那男子的誠摯感激。


    但她從小所處的環境,得到的資源,受到的教導,種種皆共同塑造了如今許映真的心性。


    因此又有一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倔強又旺盛地長了出來,在其驅使下,叫她無法遏製地去設想,渴求,發問。


    這般的手段,她為什麽不能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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