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空的男子麵上浮出笑意,這蛇妖洗泥胎之境已然是第六重,接連有過六次肉身蛻變,脫胎換骨,滌塵生輝,故而軀殼堅硬非常。


    若非是師父賜下的這柄仙劍品階極高,隻怕也無法一擊製勝,穿透其鱗甲皮肉。


    楚今朝右手靈光漸漸消去,此劍和他心神相合,發出‘嗡嗡’的一聲,劍身顫動間便是猛地從蛇頭中飛出。


    那蛇妖經此一遭氣息萎靡不振,蛇瞳中的冷光都渙散起來,但竄動著身軀,竟依舊靈動無比。


    它的體內似乎有黃黑色的光芒湧出,盡數流向蛇首創傷處,竟然叫那窟窿生生愈合。


    許映真看得瞳孔圓睜,急忙朝著那腳踩青空的白裳男子奔去。


    此人想必手段不凡,先前出手搭救,現在也不會袖手旁觀,越是靠近,總是能在心裏添上一分安穩。


    而楚今朝瞧那蛇妖竟有死灰複燃之態,並無半點驚慌。


    妖族精怪以血脈精華為根,凝聚氣血黃芽,生命頑強遠勝人族修士,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蛇妖盤踞身子,心中憤恨不已,粗略感受這來人氣息,發覺也不過比自己的修為高上一到兩重,實在是他手中的那柄神兵利器,叫自己膽戰心驚。


    它已開靈智,聰慧近人,故而知曉進退,便想放棄那可口女娃,正欲潛逃。


    然而楚今朝卻雙手結印,口中輕喝。


    “渺渺無極,玄黃天地。”


    “去。”


    周遭波紋蕩漾,勁風鼓吹,叫人覺得莊嚴而肅穆。


    那柄銀白長劍晃動一二,迸發熾烈光輝,竟一化三,三化九,疾風迅雷,斬蛇直追。


    “嘶!”


    “嘭!”


    許映真心頭震撼更甚,但眼中的驚詫散去後卻湧出更燦爛的異彩來。


    那九柄劍皆沒入了蛇妖巨大的身軀當中,白光竟是跳躍的雷弧,猛然炸裂叫其軀殼皮開肉綻,鮮血直淌。


    許映真眉頭微動。


    “這蛇妖皮肉下的血雖然也算澄淨,但沒有先前那些血珠一般神異,這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是腦袋的血不一樣?”


    而此刻已然是強弱分明,高下立見,於這劍下,蛇妖再多的妖法都使不出來,氣血潰散,已然頹敗而無力支撐。


    楚今朝見狀心頭鬆弛,他如今雖修得第七重境,法力底蘊更勝一籌,但並不擅鬥法,另有專攻。


    師父賜下的這柄‘風雷吟’實在是大大助長了自己的實力。


    他眉宇中剛浮現出些喜色,卻猛然見那蛇妖的身軀炸裂開去,順勢將風雷吟彈開,九柄重新歸一。


    而刹那便有股黑黃之風從蛇首處湧出,直追許映真,實在太快,僅是瞬息便將她身形卷入其中,朝著城外遁逃,再也不見蹤跡!


    “糟了!妖魂出竅?不對,這蛇妖分明隻有第六重境,離鑄就道台且打通泥丸紫府尚有天壑之距……莫非是得了什麽機緣在身?不對,糟糕!莫非是奪舍?”


    楚今朝麵色大變,那蛇妖搏命之舉快若奔雷,自己仗著利器占優,但往日甚少鬥法對敵,經驗不足,這才叫它有機可乘。


    他此刻鎖眉抿唇,雙手急忙掐訣,使出尋蹤術法。


    此處尚有那蛇妖氣息留存,故能叫法訣起效,但過去片刻,仍未施展成功。而此刻,突有一陣清風撲麵而來,青衫迎飛揚。


    “你隻知修習丹術,怎麽連這尋蹤術法都施展得這般滯澀。不是追著那蛇妖而來的嗎?發生了何事?”


    青衫女子手持白玉折扇,自有一股澄淨縈繞。


    不等楚今朝著急忙慌地將一切告知,明鸞真人已然右手指頭掐動,不由得神色一動。


    “你啊你,為師回去定要罰你,苦修丹術並非錯處,但也當知曉修行途上看似燦爛光輝,也有艱難荊棘,需得掌有雷霆手段啊。”


    “你這課業修得,嘖。”


    她話音落畢,揮動衣袖,兩人便是化作光縷朝著城外一處遁去。


    ……


    城外山林,入秋薄寒。


    許映真悠悠轉醒,意識還未清晰歸攏,隻覺得腦海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悶痛,宛如被大錘敲擊般。


    “嘶。”


    她捂住了腦袋,睜眼看著周圍場景,記憶漸漸複蘇。


    那蛇妖被男子神兵所傷,雷霆斬裂了其身軀,最後竟然是從腦袋那裏冒出一大團的黑黃風沙,將自己給卷走了?


    許映真揉了揉太陽穴,又捏眉心,那股頭痛才緩解了些。


    “那妖風好生古怪,落入其中我便是渾身酸軟,氣力使不出來半分,之後更是意識模糊,昏迷過去。”


    “那蛇妖怎麽不見了?”


    她舔了舔唇瓣,久不進水米,早已泛幹起皮,肚中更是造反,應景地傳出咕咕的聲音。


    許映真歎了口氣,打從自己出生,真就是沒遭過這份罪。


    她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眼周圍環境,秋寒一至,葉枯凋落,她剛剛所壓住的地方盡是碎開的敗葉。


    “應該沒有發生什麽大的爭鬥。真是稀奇,蛇妖莫非自己消失了?”


    許映真想不通,但沒關係。


    反正娘親說過平平安安才是真。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塵和枯葉,心中暗道:“這裏又是哪裏?”


    荒山野嶺,人煙罕至。


    許映真低頭一瞧,虎口先前本被撕裂,疼痛難忍,但吞了那幾滴赤紅蛇血後卻再無疼痛之意,甚至現在隱約有愈合之態,不再滲血。


    而此刻雖有寒肅秋風吹來,許映真卻沒感覺到幾分冷意。


    妖物之血,真是神奇莫測。


    但為避免沾染汙穢,叫傷口惡化,她還是從內衫撕下柔軟布條裹了一裹。


    此後,許映真又從衣袖中摸出個圓形小物,打開蓋子,裏頭的小針晃蕩兩下後便是靜止,為她指明南北兩個方位。


    少女自己嘀咕道:“楚姨真是天縱奇才,連這等奇物都能創造出來。”


    而她口中的楚姨,便正是如今的大漢王朝之主,那位功澤千秋的帝王。


    許映真收起指南針,正要朝著揚州城的方位走去,突然卻麵露警戒,身軀緊繃,往一處看去。


    並非是她設想的林中野獸,青衫女子緩步邁出,身周竟伴隨著一圈圈的銀光漣漪,腳踏虛空卻如有階梯,跟在身後的則是先前許映真見到的那男子。


    她心頭的戒備消去大半,而見這女子容顏並不如何出眾,卻有幽如澈泉的沉靜,雙眸中似蘊養寶光,踏走之時不過微末動作,纖毫間卻足顯仙姿鳳骨。


    許映真心下思量不過片刻,便是拱手見禮道。


    “見過前輩,不知?”


    明鸞真人則並未回話,她有些詫異地看了許映真一眼。


    楚今朝觀察到自家師父的神色變化,也是心頭一跳,莫非這少女有什麽異樣?


    明鸞真人為道號尊稱,其原名為李秀,修行三百餘載,已踏入第三大境‘真靈變’中的源嬰境,乃天縱神才,心性亦如山嶽般巍峨不動,如今竟然露出驚訝來。


    李秀伸出右手,食指淩空一點,落到許映真的眉心。


    後者完全不知發生何事,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卻宛如雙肩上扛負巨岩,半點動彈不得。


    但她突然感覺有股清涼之氣湧入自己的腦海,先前的那些鈍痛盡數消失,像是汙漬一般被洗滌幹淨。


    許映真神清氣朗,而李秀也收回了食指。


    “確有奪舍的痕跡,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那蛇妖並未功成,但到底有些強硬地闖入你混蒙泥丸中,所以你頭痛不止。”


    “許是你這小女娃天資極佳而致使魂魄奇異,反吞了那妖魂也不定?”


    泥丸藏魂魄真靈,不達第二大境不開竅,強行探索有害無益,她也不過是粗略外觀後推斷。


    李秀笑出聲來。


    “女娃,你叫何名?”


    “許映真。”


    許映真已猜出這青衫女子和那男子當同為超出凡俗的仙者,或者說是更了得的存在。


    她坦然回應,音中無半點諂媚討好,自是磊落大方。


    李秀眼底笑意加深幾分,她腳步輕點落到地上,走到許映真的麵前來。


    “我乃太玄宗明鸞真人,隸屬天懸法脈,也是這憨小子的師父。”


    “早前掐訣測算,意外發現你我有師徒緣份,剛才更察覺你身懷上品靈根,資質實在不俗,雖然骨齡十二,先胎之息散了大半,但僅是洗泥胎這第一大境會滯緩些。”


    “本真人並不喜什麽彎彎繞繞,便開門見山地跟你講。”


    “你可願拜我為師,踏入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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