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的話語如同溪流潺潺,歡聲笑語在空氣中輕盈跳躍,卻渾然不知門外曾有旁人無聲的駐足,那一抹身影承載著無盡的沉重與複雜。


    軒帝的腳步在邁出院門的一刹那變得踉蹌,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長,帶著幾分倉皇。


    為了避免引起蘇婉毓的注意,他謹慎地彎身,宛如一隻受傷的野獸,悄無聲息地躲藏在後院那座假山之後。


    背靠著冰冷堅硬的岩壁,軒帝的眼神失去了焦點,如同迷失在一片無垠的虛空之中,仿佛連靈魂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抽離。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直到溫熱的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龐,帶來了一絲冰涼,他才仿佛從夢境中醒來,回到了這個殘忍而又真實的世界。


    “是我嗎?真的是我害了姐姐嗎?”


    他低聲呢喃,聲音中充滿了自我質問與痛苦,麵容因內疚與困惑而扭曲。


    剛才那短暫的對話片段,在他的腦海中如同烙印一般揮之不去:“早在知安推動你與鄭家的婚事時,我選擇了沉默,倘若我早有行動,你可能就不會遭受他們的種種苦難。”


    這句話如同利刃,狠狠刺入他的心房。


    他的婚姻,本以為是權力與榮耀的象征,卻不料竟是一切苦難的開端。


    他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麽樣的折磨能讓一向堅強的姐姐露出那樣的脆弱與絕望。


    原本以為姐姐堅持與鄭成晏和離,僅僅是因為對方納妾的舊事,卻不料這背後的隱忍與犧牲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與懊悔如潮水般淹沒了他的心田,作為帝王,他對這樁婚姻的歉疚感在此刻被無限放大,心如刀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利用宮人們一時的疏忽,敏捷地將恰好經過的侍女雲意拽入了假山的陰影中。


    “皇……皇上?!”


    雲意的驚呼聲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滿是不可置信。


    軒帝的眼眶微微泛紅,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語氣中帶著難以壓抑的寒意:“鄭家,他們對我姐姐做了什麽?!”


    雲意一臉茫然:“皇上,您這是何意?”


    軒帝的眼神微妙地閃爍了一下,稍顯放鬆了手中的力度:“姐姐告訴我,鄭家前世如何折磨她,但我聽得一頭霧水,你能詳細告訴我嗎?”


    雲意輕輕撫摸著因突然的驚嚇而略感不適的喉嚨,腦海裏嗡嗡作響。


    她誤以為是主子已將過去的一切告知了皇帝,於是未經多想,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傾囊而出。


    雖然她了解的並不全麵,但關於那些最關鍵、最殘酷的部分,她毫無保留。


    諸如,鄭成晏因為姐姐商人家庭的出身而對她鄙夷不屑,新婚之夜留給她的不是愛意而是羞辱。


    鄭家又迎娶了小門戶的薑氏作為平妻,迫使姐姐退位。


    還有鄭家人如何在奪取了豐厚嫁妝後,以姐姐患上瘋病為借口,將她囚禁於後院,施以各種非人的虐待。


    然而,至於具體的折磨手段,雲意也不甚清楚。


    她隻能隱約記起那些連豬狗都不屑一顧的食物,那是鄭家人對待姐姐的方式。


    隨著雲意的回憶與敘述,她並未察覺到皇帝的雙眼已逐漸變得通紅,如同即將滴落的鮮血。


    “對了,他們甚至還穿了姐姐的琵琶骨,那該是何等的痛苦啊。”


    “夠了!”


    皇帝猛地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中帶著抑製不住的憤怒與痛苦,“夠了,別再說了!夠了!”


    他的背抵著冰冷的岩壁,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身軀因情緒的波動而不受控製地顫抖。


    雲意猛地抬起頭,意識到了異樣:“皇上……您騙我!小姐從未跟您說過這些?”


    皇帝抬起頭,目光冷峻如刀鋒:“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姐姐。如果違抗,我就將你送往極北之地聯姻,讓你和姐姐此生永不得見!”


    雲意連忙跪倒在地,連連保證:“是,我不說,我不說,我哪兒都不想去,隻想留在小姐身邊。”


    “皇上,求您不要怪罪小姐,她不是不想告訴您,她是怕您……”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訴她我已經知曉。”


    皇帝努力克製住那即將失控的憤怒,強壓下內心深處的痛苦與自責,身體緩慢地轉過身去。


    “你要明白,我與姐姐不同,我一旦決定,必定會付諸行動。”


    雲意全身顫抖,她不怕死,隻怕與小姐分離:“隻要皇上不讓我離開,我絕對不會提及半句。”


    皇帝輕輕點頭:“放心,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言罷,他手一揮,示意道:“你下去吧。”


    “是,陛下。”


    雲意匆匆離去,步履紊亂,心中五味雜陳。


    皇帝則癱坐在塵土之中,淚水洶湧而下,忽而嘴角勾勒出一抹猙獰而複雜的笑容。


    “嘿嘿!哈哈!鄭成晏!鄭家啊鄭家!”


    這笑聲中蘊含著複仇的快意與對未來的誓約,也夾雜著難以名狀的苦澀與悲哀。


    “若早知如此,我該讓你們全家株連九族,挫骨揚灰!”


    他嘴角掛著一抹猙獰的笑意,仿佛來自地獄的修羅,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與決絕。


    說完,他狂笑震天,那笑聲在這幽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仿佛要撕裂夜的寧靜。


    笑聲戛然而止,他猛然挺直了身軀,如同一頭伺機而動的豹子,矯健地攀上了粗糙的樹枝,動作之敏捷令人驚歎。


    隨著他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漆黑的夜幕之中,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隻留下那句話在空氣中回蕩,充滿威脅與不詳。


    重返巍峨壯麗的宮闈,帝王一揮衣袖,召來了最隱秘的暗衛,目光中閃爍著不容抗拒的命令:“去,為朕悄悄把鄭家那二小子帶來,記住,動作要輕,不可驚動任何人,特別是對公主,一點風聲也不能泄露。”


    “遵命,陛下。”


    暗衛恭敬地答道,劍鞘輕輕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後轉身,如夜色中的幽靈般悄然隱沒,隻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在月光下稍縱即逝。


    緊接著,帝王又差遣了一旁的老太監蔣公公:“鄭侯爺回京的路途是否一切順利?”


    蔣公公畢恭畢敬地回應:“回陛下,鄭侯爺不幸在途中遭遇了瘟疫,現已駕鶴西去。”


    帝王聞言,麵容如古井無波,眼中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冷冷地道:“這倒是便宜他了。去,把他的遺骸帶回京城,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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