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小型宴會並沒有那麽隆重,但也足夠能看出商老爺子的用心。


    場內的布置低調卻不失奢華,處處透著一股精致。


    沒有平日裏出席宴會時的你來我往,觥籌交錯,整個會場裏隻有一群高中生和大學生三兩圍成一個小圈,好奇地朝著這邊張望。


    視線中心,商訣衣冠楚楚地站在那兒,手中搖晃著的高腳杯裏碰撞出白色的雪沫,裏邊的香檳散發出馥鬱的酒香。


    燈光影影綽綽地落在他的臉上,薄而鋒利的眼皮堆疊出一道很深的雙眼皮褶皺,掀起眼睫時,那雙冷淡的眼裏映著細碎的光,浮現出很淺的笑意。


    不是嘲弄,隻是覺得好玩兒。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逃課離開的鬱綏,商訣回想起自己出去時外頭空蕩蕩的牆壁,又看了看麵如死灰的鬱綏,抿了下唇角,卻也壓不住上揚的弧度。


    手指在香檳杯上虛虛敲了兩下,他又生出了幾分逗弄鬱綏的心思。


    看他炸毛總是件很有意思的事,鬱綏生氣時,眉眼間都帶著幾分鮮活的少年氣,與別人格外不同。


    他轉頭向商老爺子低語:“爺爺,這就是我今天和你提起過的,新學校裏很有趣的同學。”


    鬱綏臉上的笑意呆滯了一瞬,不明白商訣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那頭的商訣又緩緩補充道:“他今天離開的很早,我還在遺憾沒能問到他的聯係方式,沒想到——”他拖長了調子,口吻狎昵:“居然在這裏見到了。”


    “爺爺,我很開心。”


    他聲音不大,卻足夠叫周圍在場的人全都聽到。


    在角落裏寒暄的魏延笑容僵住,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凝固成實質。


    根據宋臣年的說法,商老爺子是想找個乖巧聽話的人和商訣一起上下學,順便帶著商訣到東城各處去看看,交點朋友。


    放古代來說,就是想給商訣找個合心意的伴讀。


    雖然商訣算不上什麽皇子皇孫,但商家手裏握著西海岸那片兒的礦產開發權,各家眼饞,都想來分一杯羹,能從商訣手裏撈點油水就夠他們吃幾十年的了。


    是以圈子裏能叫的上號的人都把孩子送了過來,鬱綏都能認識一大半。


    他今天過來,倒沒有巴結商家的意思,隻是單純想搞砸魏延的計劃,但誰能想到商訣就是商家的那個寶貝金疙瘩,更沒想到,商訣非但沒戳穿他,還把他逃課溜走說的那麽清新脫俗。


    聽他那副語氣,仿佛鬱綏是他失散多年的好兄弟一樣。


    鬱綏狐疑地看著他,身邊的商老爺子聞言倒是更高興了,老人眼尾堆起層層疊疊的皺紋,蒼老的手顫顫巍巍地搭上商訣的手,樂嗬嗬地開口:“好啊,好啊,沒想到你剛回國就能交到好朋友,這下爺爺終於放心了。”


    他說完,又朝著鬱綏招手:“孩子,過來,你叫鬱綏是嗎?”


    鬱綏小心點頭,頭頂的那搓呆毛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的,商訣看著他,若有所思。


    鬱綏抬起眼,不經意間,四目相對,他猜不透商訣的想法,隻覺得氣氛是死一般的寂靜。


    偏偏宋臣年的大哥沒意識到什麽不對,還在笑著搭話:“怎麽,商小少爺也轉學到東城一中了嗎,那可真是湊巧,小綏和我弟弟也在東城一中,兩個人還都在實驗班呢。”


    三兩句之間將鬱綏和宋臣年捧了起來。


    商老爺子眼睛一亮,指著商訣:“他也在實驗班。”


    商訣淡淡飲了口香檳,不動聲色道:“爺爺,我和鬱綏是同桌。”


    這下輪到宋臣年的大哥驚訝了,他詫異地看了看鬱綏和商訣,有些不解。這兩人都是同桌了,宋臣年怎麽還要他幫著鬱綏搭話引薦。


    鬱綏心虛地瞥向宋臣年的大哥,說不出話來。


    商老爺子和宋臣年大哥一句接一句聊著,說的都是鬱綏聽不懂的東西,他站在原地,臉都快笑僵了。好在關鍵時刻,宋臣年這個不靠譜的察覺到這邊的氛圍不對,連忙跑過來救場,找了個借口把鬱綏引到了角落裏。


    四下無人,商老爺子沒再看他,鬱綏如釋重負,這才鬆了口氣。


    宋臣年:“你剛怎麽了,不是說要認識商訣嗎,怎麽一句話都不和人家說?”


    鬱綏麵無表情地咬緊了牙關:“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那個喜歡多管閑事兒的矯情怪嗎?”


    宋臣年點點頭:“記得啊,就是那個把你折騰在局子裏,又害你被朱振搞,還矯情地把身邊所有桌椅都用酒精消毒了一遍的怪人。”


    鬱綏麻木地看向宋臣年,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個怪人,就在你哥麵前站著。”


    宋臣年猛地回頭,視線掃了一圈,也沒發現那個怪人:“哪兒啊?”


    鬱綏昂了昂下巴,宋臣年循著方向定到舉著酒杯淺酌的商訣身上,猛地擰回頭:“商訣就是你嘴裏的那個傻逼?”


    鬱綏點點頭。


    宋臣年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為驚恐:“???!”


    隨後他又想到了什麽,掏出自己的手機翻了半天,一臉猶疑地嘀咕:“不應該啊。”


    鬱綏不解地看著他,就見宋臣年翻到了一個聊天框裏,一邊給他翻看一邊跟他講:“我聽大明說,你同桌今天巨勇,在英語課上公然諷刺朱振來著。”


    諷刺朱振?


    想到當時在教師辦公室裏,商訣對朱振的態度,鬱綏不禁有些好奇,探過頭去,仔仔細細觀看著聊天記錄。


    “今天朱振不是讓你用什麽美式發音拚寫單詞嗎,你被罰站之後,商訣也被叫起來了,豬頭考了他兩個特別簡單的單詞,想讓他表現一下,結果他梗著脖子和豬頭說他不會。”


    “豬頭想給他解圍,結果他說朱振的發音不標準,有股城鄉結合部的味道,豬頭差點被氣死。最後這哥們兒也沒給豬頭開口的機會,說自己不配進實驗班,要反思一下,直接去外邊自行罰站了。”


    自行罰站?


    鬱綏詫異地抬眼看向商訣,眸光閃了兩下,搞不懂這人到底發什麽神經。


    但也因為這件事,他突然覺得,商訣好像,也沒有那麽討厭。


    -


    因為朱振昨天的話,鬱綏光明正大地翹了課,在家裏自顧自睡了兩天,十分愜意。留下宋臣年一個人回歸實驗班,接受朱振的摧殘,宋臣年十分不爽,每天變著法子的花式轟炸鬱綏的聊天框,希望大少爺能陪他一起受罪,被鬱綏果斷拒絕。


    臨近第三天中午的時候,鬱綏人還在床上擺爛,家門被捶得震天響,硬生生把他砸醒了。


    鬱綏煩躁地從床上爬起來,剛一打開門,就看了崔喜軍那顆瓦光鋥亮的頭,射出的刺眼光線直接把他給晃清醒了。


    正值中午,外邊的氣溫高的嚇人,熱浪裹挾著潮濕的水汽,直直撲向鬱綏的麵門,他頸間滲出些許汗意。


    “鬱綏!你幾天沒來上課了?”崔喜軍氣勢洶洶地盯著他。


    鬱綏皺了下眉,比了個數字:“兩天而已。”


    崔喜軍更生氣了:“你還知道你整整曠了兩天課?誰給你的膽子不請假直接走人?”


    鬱綏仰頭,看了看崔喜軍腦門上滲出的汗,頗有些無奈:“強媽,是我們班班主任說,我不配待在實驗班,不允許我再進教室的。”


    崔喜軍來之前,自然知道那天實驗班發生的破事兒,這件事兒的確是朱振做的不對,他已經訓誡過朱振了。但在解決這件事之前,他更在意鬱綏剛剛隨口冒出來的稱呼:“你剛剛叫我什麽?!”


    鬱綏臉一僵,懊惱自己沒過腦子的脫口而出。


    崔喜軍年方四十,但禿頂已經十五年有餘,先前的學生為了調侃他,給他起了個光頭強的外號,私下裏都叫他強哥。原本一直是這麽叫的,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崔喜軍越來越喜歡操心,比學生的親媽管的都多,“強哥”逐漸演變為“強媽”,雖然離譜,但頗為符合他的人設。


    鬱綏先前待的班屬於一中最差的班之一,大家對學習沒那麽高的熱衷,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調侃老師上,鬱綏待的久了,不由自主也跟著叫慣了,一時之間還真改不過來。


    好在崔喜軍熱意糊弄,鬱綏三言兩語就將話題接了過去,但在對方的長達一個小時的教育之下,他不得不簽訂上了一份喪權辱國的條約。


    一、下午滾回實驗班上課。


    二、在周一的時候對自己的曠課行為作出檢討。


    因為這兩項條約,鬱綏下午回學校的時候臉都是臭的。好在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他不用背書包,徑直走向了操場。


    走到一半,身邊急匆匆掠過兩個女生,清晰的交談聲傳入耳中:“137班的人也太過分了,我看實驗班的宋臣年整個膝蓋都摔破了。”


    “就是說,一個籃球場而已,兩個班湊一起也能一起打啊,把人傷成那樣兒也就算了,還嘲諷人家除了學習什麽也不會的書呆子,我都看不下去。”


    鬱綏皺起眉,掃了一眼說話的這兩個女生,疾步跑向籃球場。


    他到的時候,右側的籃筐之下圍了一圈實驗班的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麽,而左側的籃球框下,站著一群五大三粗的體育生,正一臉鄙夷地看著對麵。


    鬱綏撥開圍繞的小圈,就看到宋臣年一臉痛色地抱著自己的腿。


    宋臣年作為家裏最小的孩子,一向養尊處優慣了,沒半點運動細胞不說,身上都是白花花的軟綿綿的肉。可現在,他膝蓋附近的皮膚滲著一層可怖的青紫,足足有手掌大,絲絲縷縷的鮮血從傷口裏滲出來,還混雜進了不少髒的沙塵。


    鬱綏的眉眼當即冷下來,周身籠著一層戾氣,他沉著聲,陰惻惻地問宋臣年:“這是誰幹的?”


    攙扶著他的孟傑指了下對麵領頭的人,鬱綏看過去,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格外眼熟。


    宋臣年皺著臉,伸手去拉他:“鬱綏,他就是郝毅,和魏延關係很好那個,今天估計是故意來激你犯錯的。別過去。”他搖著頭,試圖勸阻鬱綏。


    鬱綏卻直接甩開了他的手,轉頭問史曉明,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他直接脫了寬鬆的外套,扔到地上,朝著郝毅挑釁道:“不是想比賽嗎,來,我陪你。”


    硝煙味迅速彌漫了整個球場,戰鬥一觸即發。


    史曉明為難地看著鬱綏,小聲提醒道:“真要打比賽的話,我們班還缺一個人,趙天琪剛也被大家送到校醫室了。”


    鬱綏聞言,皺起眉,順著實驗班的一群人看過去。


    場上隻剩下寥寥七個男生,高矮胖瘦占了個齊全,幾乎能用歪瓜裂棗來形容。


    “沒有能用的人了嗎?”他眉頭皺的死緊。


    史曉明深呼了兩口氣,扶了扶他的眼睛,額頭留下一滴汗:“要不我試試?”


    他話音剛落,從遠處傳來一句清朗的男聲——


    “我來吧。”


    鬱綏抬眼,商訣逆著光站到了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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