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醒來後精神已恢複幾分。喚來侍女伺候著洗了個澡,換身幹淨衣袍,隻覺得神清氣爽!


    霍光看著矮幾上的肉羹正冒著熱氣,腹中咕咕一聲,感到一絲饑餓。小莫早已知曉公子醒來,忙吩咐庖廚把鍋裏溫著的麵餅肉羹盛出來送到霍光房裏。


    霍光吃飽喝足,精神更盛一分。想起清晨時兩人的情不自禁,不由得哈哈一笑。


    雖說霍光從小習得武藝,能開三石弓,但終究隻是肉體凡胎。每天晚上都要燒上一陣,喝些湯藥睡一覺第二天就好了。如此反複讓他在家足足休養了大半個月,連給謝雲兒阿爺修繕墳墓也未能親自到場。好在雲兒知他有病在身,並未與他計較。


    霍家在本地也是大族,霍光又聲名在外,如今霍仲孺又與冠軍侯認了親,在這平陽縣中的聲望更是今非昔比!是以霍光久病未愈,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攜帶的名貴藥材、明珠美玉不記其數。


    霍家雖不缺此等物什,可一番心意也不便推脫。眼瞅著前廳就要堆放不下了,霍仲孺便命家仆收拾了間屋子出來專門堆放。


    這天,族中長輩前來探望,見霍光病情如此古怪,便提議衝喜。所謂衝喜,就是讓病人盡早完婚,屆時心情舒暢有利於病情好轉。


    這長輩還帶來同族一名與霍光同輩的女孩兒,不過垂髫之年,見了霍光怯答答的道了聲:“子孟哥哥……”


    霍府日前來說親的人都排起長龍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這麽多及笄之年的美妙女子霍光都一一謝絕了。


    在這位長輩看來,霍光是想先有一番作為再談個人之事。那些女子現在是年輕貌美,若等個三五年呢?怕是也人老珠黃了。


    是以在族中挑選了這個小姑娘,垂髫之年已初具相貌,待到霍光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之時女孩正是豆蔻年華……


    霍光一聽,連忙謝絕:“大伯,此事萬萬不可!小侄如今一無所成,萬不可耽誤了妹妹!”


    恰好此時謝雲兒端來湯藥伺候霍光喝下,兩人雖並未多言,可眼神相交時的欣喜是藏不住的。


    大伯看在眼裏,心中已是了然。轉頭看看仍一臉天真注視著霍光的女孩,心裏默默一歎:“隻怪你福薄,嫁不得你子孟哥哥了……”眼見天色不早了,便牽著女孩兒告辭了。


    回去路上,小女孩天真的問道:“大伯,子孟哥哥不喜歡顯兒嗎?”


    “不是,顯兒這麽可愛,有誰會不喜歡呢?隻是你子孟哥哥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是剛才那位姐姐嗎?”小女孩問道。見大伯沉默不語,有些賭氣的說道:“我一定會嫁給子孟哥哥的!”


    這些時日,霍光足不出戶,自是耍不得兵刃,便老老實實窩在房裏讀書作畫。好在謝雲兒每天都要過來陪他說說話,不然他真不知道該怎麽熬過去。


    這天一早,霍光終於受夠了這無聊的日子。用完膳後打坐半個時辰仍是覺得心中燥熱。於是不顧小莫勸阻換上長衣長褲,在後院練起拳腳來。一套打完,大汗淋漓,胸中陰霾一掃而光,好不暢快!


    擦幹汗水,換回長袍。想起每日都是謝雲兒來看自己,今日大病得愈需得去她院子裏看看她。心念一動,便快步走去。


    行至院中,看見一旁空地已翻鬆過的泥土不由一怔。“哎!答應過雲兒陪她去街上買花苗回來種上的,如今可是食言了。”霍光喃喃自語,一陣懊悔。


    恰巧小惠剛伺候謝雲兒起床,一出門看見公子一個人站在院中一會兒癡笑、一會兒捶胸頓足,有點不明所以。“公子難不成……難不成燒成癡兒了?”小惠在老家有個堂弟,幼時也得過一場大病,發燒一夜後人是救活了,卻從此成了癡兒。


    霍光察覺到有人在旁邊注視著他,下意識的轉過身去,一臉癡笑卻未來得及收回。小惠“啊”一聲又跑回房去,將門用力合上。


    “小姐!公子癡了!”小惠一邊繞過屏風往裏麵走去,一邊驚慌的嚷嚷著。


    謝雲兒還道是小惠又來捉弄她,放下手中《詩經》道:“好姐姐,不要捉弄我了!我昨兒才見過公子,公子精神氣色俱佳,才一晚沒見他怎麽會癡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公子真癡了!我方才他站在院子裏對著空地喃喃自語,一會兒癡笑,一會兒又懊惱的頓足捶胸,他還轉過身來衝我癡笑,嚇死人了!小姐,我老家的一個堂弟也是高燒不退成了癡兒……”


    霍光見小惠慌張躲進房裏,急忙跟過去。見小惠將門合上,也不便硬闖進去,於是便站在門外,注意著裏麵動靜。聽見小惠說自己癡了本不想解釋,可小惠將他剛才的表情添油加醋描述一番,最後還舉例論證,這哪裏還站得住。於是急忙衝屋裏喊道:“好你個小惠,竟敢傳出本公子癡了這種話!”說罷一推房門闖了進去。


    快步走近小惠跟前故作生氣的道:“你說本公子癡了,你再好好看清楚,本公子哪裏癡了!”


    小惠躲在謝雲兒身後,怔怔的打量了霍光一會兒,隻見他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哪裏還有剛才那癡態。隻得小聲嘀咕道:“方才在院中明明……”


    霍光見她又要將自己失態之事說出,急忙打斷道:“好你個小惠,竟敢造本公子的謠!罰你抄《詩經》!抄完了拿給小姐查看!”


    小惠聽聞,欲言又止。“可是我真的……”


    “還不快去!”


    小惠隻好紅著眼跑開了。


    訓斥完小惠霍光才訕訕的對謝雲兒說道:“這個小惠,這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雲兒,她剛才說的話你可千萬不要相信!”


    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嗎?霍光這麽一說,謝雲兒當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隻是可憐了小惠這傻丫頭,非要辯解兩句,白白被罰去抄書。


    “子孟哥哥,小惠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你……”謝雲兒話說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怎麽?”霍光追問道。


    “實在是子孟哥哥行為實在怪異……哈哈哈哈……”謝雲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小惠剛才出門時謝雲兒還在堂前擺弄茶具。小惠本是要去拿碳爐來的,哪知小惠出了門便呆立不動了。謝雲兒往外瞧去也看見霍光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對著空地神似癡顛。待到小惠驚叫出聲,謝雲兒才忙跑到裏間隨手捧了《詩經》掩嘴偷笑……


    “好啊!雲兒!你也笑我!”霍光這次是真的頓足捶胸了。


    謝雲兒笑了片刻這才努力憋住道:“明明是子孟哥哥失態在先,怎可罰了小惠姐姐!”


    “我不尋個由頭將她趕走,怎有機會和你單獨相處呢?”霍光笑眯眯的說道。


    “呀!”謝雲兒輕呼一聲,轉過身去捂住發熱的臉不敢再看霍光,卻聽見身後傳來大笑聲。


    謝雲兒知是霍光在笑自己嬌羞作態,回過頭氣鼓鼓的捏了粉拳作勢要打霍光。


    霍光一邊閃躲一邊笑嘻嘻的求饒道:“女俠饒命啊!小可不敢啦!”


    謝雲兒聽了更是羞憤,加快腳步去追霍光,卻不曾想將自己拌了一下。正要摔倒之際,霍光本在後退的腳步突然往前踏出,堪堪扶住了謝雲兒。自己卻重心不穩,兩人相擁摔倒在地。


    謝雲兒重重壓在霍光身上,感受到他的溫暖與有力的脈搏,竟有些眷戀這種感覺,是以遲遲沒有起身。


    霍光畢竟是習過武藝的,向後仰倒時本能的收起下巴放鬆肢體,雖然樣子有些狼狽,但所幸並未受傷。見謝雲兒趴在自己胸口不願起來,便輕輕攬住謝雲兒。


    謝雲兒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同時會心一笑……


    小惠在房裏奮筆疾書。平時能讀書寫字是莫大的榮幸,今日要抄寫整本《詩經》卻像是受了酷刑,才一小會手腕已經酸痛。好在幼時便進了霍府侍候公子,公子讀《詩經》時自己偶爾在邊上也能學得幾句,時間長了《詩經》中大部分篇章已能熟背。這首《桃夭》便是其中之一。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揉揉酸痛的手腕,又讀了一遍《桃夭》,小惠忽然有些羨慕……


    謝雲兒房中。霍光已經離去,謝雲兒獨自倚靠在窗邊,看著夕陽慢慢滑落,滿臉紅暈。


    當晚,霍光跪在母親靈位前。霍母很早就因病離世了,當時霍光不過才三四歲。之後霍光求父親帶他拜訪有名的畫師,隻為將來技成,妙手丹青為母親畫像。


    也許霍光並沒有丹青方麵的天賦,十年光景轉瞬即逝,卻始終畫不出記憶中母親的容顏。從此霍光封筆不再作畫,直至遇見謝雲兒……


    “母親!孩兒不孝,不能服侍您,也沒能入朝為官振興家族。而今,孩兒已與雲兒姑娘日久生情,待得雲兒守製期滿便娶回家中,為霍家延續香火……”


    霍光說完拿出雲兒畫像對著靈位展開。“母親,這畫中之人便是雲兒姑娘。此女子秀外慧中、舉止文雅,不知母親是否喜歡?”


    看望過母親,霍光緩緩起身出門,又將門小心合上。轉身踏下石階,隻覺腳底鬆軟,原來剛才下了場小雨將地麵打濕了。


    霍光心中一喜,立即轉身對著屋內深深一拜。隨後踩在濕漉漉的泥土上離開院子,留下一串腳印……


    回到房中睡下,才驚覺自己竟然沒有再發燒了。


    次日一早,霍光穿戴整齊。昨日已和雲兒約定過,今日要同去道觀祈福,順便買些花枝回來種植。


    帶了小莫閑庭信步來到謝雲兒院裏,謝雲兒早已翹首以盼了。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無限愛意湧出。一旁的小惠和小莫一陣惡寒,不約而同的轉過身子不去看那兩人。


    四人收拾妥當便興高采烈的直奔紫星台。紫星台位於平陽山上,登至山頂,整個平陽縣的美景一覽無餘,是以各地文人雅士絡繹不絕。


    “老子西遊,關令尹喜望見有紫氣浮關,而老子果乘青牛而過也。”故有紫氣東來一說。相傳老子曾騎青牛行至平陽山,在山頂停留片刻,後世便在此處修建道觀,名為紫星台,以此紀念這道家仙師。


    四人駕車來到山腳,但見桃花盛開、漫山紅遍。此時已過四月,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然這山中卻仍然有一絲涼意。小惠見往來行人襟前皆戴著粉紅,也欲折一枝桃花戴上,謝雲兒伸手拉住小惠道:“如此美景,豈忍破壞。若是將這桃花折完了,後來的人又怎能欣賞得到?”


    小惠吐吐舌頭,俏皮的縮了回來。


    抬眼望去,紫星台似隱於雲霧之中。謝雲兒眼見這平陽山如此巍峨,不禁心生懼意。霍光悄悄握住謝雲兒的手,感受到掌心的溫度,謝雲兒回頭衝霍光恬然一笑,再看向紫星台時已是目光堅定。


    四人欣賞完山腳的無邊春色便不再停留,直奔山頂而去。好在有一條石板路自上而下鋪到四人腳底,為四人指明了上山的道路。


    一路上美景層出不窮,黃鶯、杜鵑等飛鳥不時在頭頂鳴叫,四人不禁為之大笑。


    霍光和小莫之前來過幾次,所以輕車熟路。但看到謝雲兒和小惠相互攙扶,步伐沉重,便隻好放慢了步子陪在二女身旁以防不測。


    行至山腰,二女已是氣喘籲籲。霍光見罷,隻好將謝雲兒扶到一邊休息。輕輕脫掉謝雲兒的鞋子,揉了揉她的腳腕。


    坐在一旁的小惠見狀踢了小莫一腳,也抬起腿來盯著小莫懵懵的眼神。小莫自是不肯,連忙搖了搖頭。小惠鼓起嘴巴,握緊拳頭又一個眼刀飛過去。小莫收到威脅,隻好像模像樣的學著公子的手法給小惠揉了起來。


    謝雲兒進府之前,霍光身邊一直是小惠和小莫侍候。小莫自幼便跟隨父親來了府中幹活,小惠卻是父母死於饑荒被霍仲孺撿回府中。三人結伴長大,總是形影不離。小惠自知自己的出身低賤,配不上公子,是以從未對公子有過兒女私情。本來一片芳心暗許給了小莫,偏偏這小莫是個榆木腦袋,不解風情。


    休息片刻,謝雲兒覺得腿腳酸痛感已經緩解了許多。又看到小惠在一邊與小莫打鬧,哪裏還有一絲疲倦的樣子。於是輕輕拽住霍光哥哥的袖子搖了搖:“子孟哥哥,雲兒休息好了,我們繼續趕路吧!”


    霍光聞言,一把將謝雲兒拉起來,扶住謝雲兒的纖纖玉手,喚過還在打鬧的二人繼續向山頂走去。


    再往上走,縱使美景如畫也來不及欣賞了。霍光和小莫分別攙扶著二女,一行人越走越慢,可若此時回轉,又叫人如何甘心。是以眾人埋頭苦走氣氛越來越冰冷,還能邁出步子全靠著一口氣。


    就在謝雲兒感覺雙腿麻木再不能支持時,抬頭向上看去,卻發現離山頂隻剩一步之遙。謝雲兒泄了口氣,這一步不知怎的,就是抬不起腳。


    一旁的霍光覺察到謝雲兒的異樣,當即打橫抱起謝雲兒一步跨上山頂,謝雲兒摟住霍光的脖子,久久才回過神來。


    轉頭看向來路,小莫背著小惠正向山頂趕來,小惠趴在小莫背上朝謝雲兒眨了眨眼。


    小莫上到山頂便把小惠往地上一丟,自顧自的彎腰喘息著。小惠艱難的爬起來,揉揉摔痛得臀部,沒好氣的給了小莫一拳,小莫不閃不避,仍自喘著粗氣,氣的小惠又多踢了兩腳。


    四人進了紫星台,往功德箱裏添了些錢,又找道童要了線香,真誠的在老君像前許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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