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剛才你給那小夥子的是什麽東西?”


    莫小山雙手縮在袖子裏,攏在身前。


    “巧克力。”


    李學文瞟了他一眼,隨後從兜裏摸出另外兩塊蠟紙包著的巧克力。


    手輕輕一推,將兩塊方塊推送到二人跟前。


    “嘿嘿!”


    莫小山伸出手,先是撓了撓頭,裝了裝傻。


    “科長,我就好奇問一句,你這也太客氣了。”


    “不想要可以還我。”


    莫小山連忙將巧克力捂得緊緊的,說什麽都不會再還回去了。


    “科長,哪能呢,你給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


    隨後,他低下頭,認真的研究起手中的蠟紙。


    郭澤同樣拿了起來,將巧克力放在手裏把玩著。


    “師傅,什麽是巧克力?”


    “呃,你當成糖果就行,味道差不多。”


    李學文隨口回了一句。


    對麵二人眼睛一亮,將蠟紙解開,隻見裏麵包著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科長,這玩意兒咋吃啊?”


    莫小山兩隻眼睛瞪著手裏的巧克力,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下嘴。


    “隨你,受得了就一口悶,喜歡品就掰下來慢慢吃。”


    莫小山掰下一小塊塞入口中,隨後眉頭一皺,但僅僅片刻後,他的眉頭又舒展開來。


    “科長,這黑糖味道可真奇怪,怪好吃的。”


    一旁的郭澤聞言,重新用蠟紙包起巧克力,沒嚐試。


    “郭哥,你怎麽不試試,很好吃的。”


    莫小山注意到了,好奇的問。


    “我...呃,一會兒該吃飯了,我留著肚子吃飯,這巧什麽力,我先收起來。”


    說完,郭澤一把將東西塞入懷中。


    “郭哥,這玩意兒可不興放懷裏,一會兒就該化了。”


    “啊?”


    郭澤懵了一下,連忙將巧克力取了出來,擱在桌上,但用自己的帽子給蓋住了。


    李學文見他這姿態,便知道這巧克力多半是要留給錢芳琳了。


    “科長,這個叫巧什麽的糖在哪買的,我怎麽在供銷社都沒見過?”


    “友誼商店。”


    郭澤搶先回答,“我之前路過友誼商店的時候見到過,就有人從裏麵買來吃,貴著呢。”


    莫小山吞了吞口水。


    “乖乖!友誼商店的東西不得用外匯才能買麽,這玩意兒也太精貴了!”


    他沒再吃了,想著這種好東西吃一點少一點,幹脆學著郭澤用蠟紙重新包起來。


    “巧克力雖然少見,倒也不是隻有在友誼商店才能買到。”


    李學文擺了擺手。


    “其實咱們的供銷社和國營商店都有賣的,隻是供應很不穩定,大多數時候都碰不到罷了。”


    李學文也沒明說他這巧克力具體是從什麽地方買的,讓兩人自己去猜。


    “科長你認識的朋友可真多!”


    莫小山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小山,這和朋友有什麽關係?”


    郭澤不解的問了一嘴。


    “郭哥,科長剛才不是說了嘛,供應少,一般這種商品人家在內部就消化了,哪裏還會流通到外麵。


    既然科長能弄來,定然是認識供銷社或者百貨商店裏麵的人才行呀。”


    郭澤恍然的點了點頭。


    ……


    飯館外。


    小賴子一隻手緊緊的捂著口袋,裏麵放著剛才李學文送他的巧克力。


    他此時就像一個駐守邊防的小戰士,目光緊緊的盯著街道上往來的人群。


    時刻準備迎接李學文提到的其他幾人。


    忽然,小賴子瞅見一輛自行車正往他這邊駛來,騎車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看形象,和李學文說的其中一人有些相像,小賴子趕忙迎了上去。


    “來者可是汪樹成,汪副科長?”


    汪樹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少年。


    “我是汪樹成,你是?”


    “汪副科長你好,你可以叫我小賴子,我是飯館裏的學徒工。


    李科長已經在裏麵等著了,我給您帶路。”


    小賴子眼裏有活,就要幫忙給汪樹成推車。


    汪樹成哪能忍心讓這麽一個小娃子伺候自己,便給拒絕了。


    隨後跟著小賴子先把自行車給停好,跟著他一路穿過飯館大堂,穿過後廚,來到後麵的小院子裏。


    “汪副科長,李科長他們就在正中間那屋,您請便。”


    “小同誌,謝謝你。”


    汪樹成道了聲謝,隨後邁步徑直走向正中的正房。


    小賴子轉身去等待其他的人。


    正屋內。


    此時火爐燒得正旺,屋內暖烘烘的,亮堂堂的。


    “老汪,過來坐!”


    李學文向他招了招手。


    汪樹成手裏提著兩壺酒,挨著他右手邊坐了下去。


    “帶了兩壺珍藏的燒酒,這是大伯家自己釀的,糧食酒,順柔,一會兒學文你可得多喝兩杯。”


    汪樹成拍了拍桌麵上的兩壺酒。


    李學文注意到裝酒的陶罐擦拭得很幹淨,可依舊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泥腥味。


    “老汪,剛挖出來的?”


    汪樹成笑了笑,“今天高興嘛,況且你準備了一桌好菜好飯,我這個副科長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吧?”


    二人正說話間,又有三個人走了進來。


    “蔡工,包工,劉工,快來坐,飯菜還要等一會兒,咱們先聊聊。”


    蔡師傅三人挨著汪樹成依次坐定。


    汪樹成:“其他人呢?”


    老蔡:“應該快到了,我這個老家夥都來了,他們總不至於落後吧?”


    蔡師傅話音剛落,小賴子又帶著幾人來到正屋內。


    “梁駕駛員,快來坐。”


    “蔣工,自力,小軍,你們隨意一些,這裏沒外人。”


    李學文和汪樹成對著新來的招呼一番。


    人一多,屋內頓時熱鬧了起來。


    尤其有著張自力這樣的暖場選手在,場子想冷都冷不下去。


    “李大哥,人都齊了,我去我叔那看看飯菜怎麽樣了。”


    來到李學文跟前,小賴子有些恭敬的問道。


    他觀察李學文的外貌,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可在座的幾人都喊他“科長”。


    而且自己的叔叔對眼前的少年也很客氣,甚至客氣得近乎討好了。


    這讓小賴子佩服不已。


    “辛苦了,就這樣就夠了,你先別忙活了,去歇息一下吧。”


    兩世為人,被小賴子喊大哥,李學文並沒覺得有什麽。


    小賴子退出房間,隨手將房門給虛掩上,以免夜晚的冷風灌入房間之中。


    “剛才那小夥子不錯,是個機靈的。”


    汪樹成隨口稱讚一句,他對小賴子印象挺好。


    李學文點點頭。


    他之前沒見過小賴子,也沒聽趙申談及過這人,想來是最近這段時間才過來趙申這裏幫忙的。


    就是不知道是臨時工,還是會一直在這幹下去了。


    “咦?這是什麽酒?”


    包德祿吸了吸酒槽鼻,眼睛瞄準桌麵上擺放著的兩壺酒。


    “大伯家自釀的糧食酒,有好幾年了。”


    汪樹成回了一句。


    嗅!嗅!


    包德祿忽然湊近了些,麵上帶著討好之色:


    “汪科,你這酒來得正是時候,快開封,讓我老包幫你品嚐品嚐。”


    汪樹成兩隻手虛抱酒壺,搖著頭:


    “老包,別急啊,菜還沒上呢,等菜齊了,少不了你的。”


    包德祿訕訕一笑:


    “嘿嘿,汪科,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老包,這美酒在旁,不喝上一口,我這心裏刺撓。”


    ……


    小賴子退出房間後,沒有聽從李學文的意見去休息,而是來到了後廚。


    後廚依舊是一陣叮叮咣咣,趙申仍舊是那副忙碌的樣子。


    小賴子來到趙申跟前。


    “叔。”


    “賴子,客人都招呼好了?”


    “嗯,都在屋裏了。”


    趙申抬起油膩的手拍了拍小賴子的肩膀,


    “做得不錯,把這撥客人照顧好了,咱們飯館就能在這條街穩穩當當的開下去。”


    麵對親侄子,趙申不介意透露多一些信息。


    他這個侄子前段時間家裏遭了變故,自己的弟弟隻好將他托給自己。


    這段時間小賴子就跟著趙申,一直蒙受他的照顧。


    趙申想著如果這小子能夠得到李學文的青睞,可能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他對李學文也是了解的,此前這人一直待在廢品站裏。


    可短短幾個月後,對方從一開始的臨時工,搖身一變成了汽車廠的科長!


    連帶著對方手裏的人也跟著雞犬得道,從廢品站那種小地方來到了大廠子。


    這跨越不可謂不大!


    所以他才會在一開始就提點侄子,讓他照顧周到幾位客人。


    “叔,我明白的。”


    簌簌。


    小賴子一隻手探入兜裏,從中摸出一個蠟紙包裝的方塊來。


    “叔,這是那個客人給我的。”


    趙申接過來瞅了一眼,又放到鼻子前嗅了一嗅,隨即眉毛一挑。


    “這是巧克力吧?”


    “那位客人沒說是什麽東西,就是說讓我嚐嚐。”


    “這玩意兒可是稀罕貨,看著包裝也不孬,多半是從友誼商店買的,貴著哩。”


    小賴子一聽這麽貴重,頓時有些慌了神。


    “叔,我不知道會這麽貴,要不一會兒我還給那客人吧?”


    趙申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既然他送你了,你就拿著,還回去別人以為你看不起人家呢?”


    趙申心想巧克力這麽貴重的東西,李學文都送出去了,多半是覺得自家侄子順眼。


    想到這,趙申欣慰的笑了笑。


    “叔,我知道了。”


    趙申把巧克力放回侄子的兜裏。


    “行了,菜出鍋了,你給客人端過去吧。”


    趙申揚了揚下巴,小賴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鋁製托盤裏依然擺放了幾道熱氣騰騰的菜肴。


    “是隨園菜,叔,你剛才親自下廚了?”


    “嗯,我和那位李科長是老朋友了,他來吃飯,一般都是我下的廚。”


    趙申圍上圍裙,開始準備做下一道菜。


    小賴子也不廢話,穩穩的端著鋁製托盤,一路來到小院的正房。


    此時屋內酒香四溢,汪樹成帶來的其中一壺酒已經開了泥封。


    “汪科,你大伯家釀酒的手藝真不錯,我覺得都可以開酒廠了。”


    張自力嘖了嘖嘴。


    “開酒廠?自力,喝點馬尿就不知道東西了?這酒廠是想開就能開的麽?”


    包德祿敞著衣領子,甕聲甕氣的說道。


    吱呀~


    忽然聽到門口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


    “各位客人,菜來了!”


    小賴子唱了一句。


    眾人立馬朝著他手裏端著的托盤看去,隻見菜品顏色豔麗,更聞香味撲鼻。


    咕咕~~


    當場便有不少人肚子一陣叫喚,透露著對美味的渴求。


    “這也太香了!這些菜似乎在菜單上都看不著?”


    梁駕駛員忽然說道。


    他此前陪著領導來飯館吃過幾次,不過那時候都是領導一桌,他吃另外一桌。


    飯館菜單上的菜他幾乎都嚐遍了,但和今天端上來的幾道都對不上。


    “這位客人,今天是我們廚師長親自下廚,做得是他最拿手的隨園菜。”


    “原來這就是隨園菜?”


    隨園菜的名字在座的就有幾人聽說過,目光中頓時流露出好奇,不斷的打量著。


    “小同誌,這些菜都叫什麽名兒啊?您能給介紹介紹不?”


    張自力見小賴子年紀小,想逗弄逗弄他。


    小賴子雖然才來飯館沒多長時間,可對於自己叔叔的手藝還是很了解的。


    當即如數家珍般介紹起來:


    “這幾道分別是:


    白玉蝦圓,雪梨雞片,黃芪蒸雞,台鯗燒肉,八寶豆腐,素燒鵝,芥末菜心。


    還有幾道我叔叔還在做,一會兒端上來。”


    這下部門裏的幾人才從菜名認出這些菜的原材料是什麽。


    心中暗自感慨科長的大手筆。


    “科長,你日子不過了?整這麽多好菜?”


    小山子張著嘴,瞪著眼珠子。


    之前進門的時候李學文還跟他說,隻是一些從鄉下收上來的食材,不值錢。


    可眼前這些菜肴,像是不值錢的樣子麽?


    “這是人家趙廚師長做得好,把普通的食材做成了咱們吃不起的樣子。”


    李學文開了個玩笑,將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行了,別等菜齊了,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沒那麽多規矩。


    大夥都動筷子吃吧,等到現在肚子都餓了吧?”


    李學文招呼在座的幾人吃飯。


    “來來來,咱們先敬科長一個!”


    汪樹成端起酒杯,發起敬酒。


    李學文無奈一笑,他招呼幾人吃菜,就是不想被敬酒,結果這老汪還跟他杠上了!


    他擼起袖子,論喝酒,他這個有空間的還沒怕過誰!


    他本來想讓其他人喝得高興些的,可一個個的都爭著上來敬酒,那就別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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