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梁氏集團出來,何桑坐上車,給黎珍打電話,通知她下午不去醫院了。


    “我明天搬月子中心,明威和護士照顧我,你回劇院上班吧。”黎珍忽然語出驚人,“你住梁遲徽的碧璽公館唄,我搜索過樣板間的圖片,媽耶太豪華了!你命是好,冀省的豪宅輪著住,冀省的俊男換著泡。”


    “我在二哥的車裏。”何桑警告她,“先掛...”


    始終一言不發的梁遲徽摁住何桑手背,製止掛斷。


    他目視前方,明顯的意猶未盡。


    “吃完呢?去他家做客?”黎珍無限憧憬,“我希望你嫁給梁老二,梁氏集團董事長的太太多榮耀啊!花不完的錢,中海集團是省裏的,名頭顯赫,不實惠。而且金悅府的樣板間我也搜過,我不喜歡中式風格...”


    何桑拇指摸索屏幕,劃了掛斷鍵。


    她死死地抓住手機殼,抓得指甲泛白。


    “俊男換著泡?”梁遲徽偏頭,“說的是我嗎。”


    何桑閉眼,“她自己理解歪曲,我沒講過...”


    他嗯了聲。


    車廂的氣氛又燙又詭異,梁遲徽再次開口,“梁氏集團董事長的太太,很榮耀嗎。”


    “董事長榮耀嗎?”


    男人笑,“還可以。”


    何桑一本正經,仿佛在回答一個事不關己的問題,“那董事長太太也榮耀,夫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梁遲徽指腹有一搭無一搭地撥弄安全帶扣,“我如果娶了太太,我什麽都聽她的。”


    何桑凝望他,“你聽太太的?”


    “為什麽不聽。”他淡然處之,“我真心娶得太太,自然樂意嗬護。”


    司機在駕駛位接茬,“二公子是寵妻狂魔,太太要星星,他不摘月亮,要南極的企鵝,他不送北極的熊。”


    “你嘴巴觸電了。”梁遲徽表情陰惻惻,“囉嗦。”


    何桑視線移向窗外,他也看向另一扇車窗,誰也沒出聲。


    車駛入桃園,梁遲徽先下去,在台階上整理西裝長褲,這套休閑款布料薄,壓出淺淺的褶痕,他撣了撣,拉開何桑這一側的車門。


    何桑沒想到他在桃園應酬,躊躇了半晌,“這裏的人認識我。”


    梁遲徽一動不動,手卡住車門。


    她知道,早晚而已。


    在公司低調,是顧忌梁延章還不知情,梁氏集團的公關也要做個準備,有些消息,外界先流傳比內部流傳合適,根據輿論的走勢搞公關,平息風波最快。


    何桑下車,邁過桃園的石門,經理匆匆迎上,“梁二公子,您提早了十分鍾,我懈怠了。”


    “無妨。”梁遲徽接過消毒的熱毛巾擦手,又丟給經理。


    經理越過他,認出何桑,一愣,“三公子夫...”


    “你愛吃桃園的魚,是嗎。”梁遲徽打斷經理那句“三公子夫人”,他略俯身,挨近她,“清蒸?”


    何桑搖頭,“我不挑食。”


    “我怎麽記得你挑食。”他手臂虛虛一攬,攬住她腰肢,跨過高高的門檻,又鬆開。


    經理見狀,馬上改口,“何小姐,今天的魚新鮮,廚房醃製了一上午入味。”


    何桑局促笑,“老規矩。”


    梁遲徽預訂的包廂在桃園a區1號雅間,門外正對一座池塘,水麵飄蕩著幾朵不知名的花,暗香浮動,湧起層層的漣漪。


    張董事長已經在座位上恭候了。


    到底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張董發現梁遲徽帶的女人是何桑,神情照樣從容冷靜,“梁董,多謝賞臉了。”


    旋即,朝何桑點了下頭,“何小姐。”


    “是張董賞我臉。”梁遲徽也客套了一下,挪開椅子,何桑落座後,他坐在身邊。


    “原本梁氏集團穩操勝券,之所以張氏集團撿漏,多虧你母親了。”張董晦澀啟齒,“她怎樣了?我聯係她,她一直躲我。”


    礙於那段往事,梁遲徽的神色比較微妙,“我不幹涉她的私生活,不清楚緣故。”


    “我明白她怪我。”張董麵對老情人的兒子,不免也尷尬,“我真是無奈啊!三十年前你父親風頭正盛,在冀省數一數二的,張氏的資產不足梁氏的一半,我沒有魄力和他硬碰硬,我辜負了你母親。”


    梁遲徽喝了一口茶水,完全不理會。


    張董尷尬搓手,“情場有永遠的敵人,商場沒有。王總應該亮明我的誠意了,這單生意張氏賺不上錢,可討好了省裏,後續的資源是無法估量的,張氏投資7億,梁氏投資3億,梁董雖在幕後,不能掛名,我相信你是不計較虛名的。省裏將資源分配到張氏集團,我再分給你四成,一切是憑我做主的。”


    “張董經商三十餘載,業界積攢了不少的人脈,區區3億的缺口,沒地方借嗎?”


    “我向同行借,豈不是暴露張氏集團的資金周轉困難嗎?他們萬一趁機聯手,在市場打價格戰,或是舉報到省裏,我怕麻煩。”


    何桑攪拌著碗裏的小甜品,張董其實也是老謀深算的狐狸了,隻不過十億的大餡餅砸在頭上,興奮過度了,失了理智。


    他告訴梁遲徽自己的處境,相當於曝光軟肋,梁遲徽更好拿捏他了。


    “張氏集團有900億市值,我卻拿不出十億現金。生意難做,太多項目餘款收不回,好在5月底有2億,截至年底,還有30多億,錢是有的,但省裏的要求6月初必須補齊,我能等,上麵不等啊!不吞掉這塊肥肉,我不甘心。”


    梁遲徽噙了一絲笑容,“張董和盤托出,倒是誠實。”


    張董在他杯子裏添滿了茶,“梁董今時今日的勢力,我的底細瞞得住你嗎?”


    這時雜亂的腳步聲路過門口,陌生的男人女人中,隱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因為反反複複的咳嗽,顯得低沉沙啞。


    何桑下意識望過去,一霎如遭雷劈。


    他竟然出院了。


    右手的埋針依然沒有拔掉,臉色愈發地蒼白,在明媚的陽光下,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一大圈。


    她從頭到腳一陣錐心刺骨的發麻。


    如同泡在冰水寒潭中,麻得沒了任何知覺。


    何桑竭力控製目光,可控製不住,像粘膩的膠水,黏合膠著在他身上,令她剪不碎,扯不散。


    和同伴交談的梁紀深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驀地側身,他闔動的唇也停下,靜靜注視她。


    春末時節的最後一株海棠在院子裏凋零,花瓣枯萎了一地,風一吹,空中形成一簾花海,雨點兒一般落下,何桑攥緊了桌布,手指嵌在掌心,紮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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