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傅韻柔一切如常,該笑的時候笑,該禮貌的時候很有禮貌。


    但隻有心細如塵的嘉謙發現她神色飄忽了些,眼底少了些焦距,臉色也蒼白了些。


    直至今日壽星孫老登場後,簡單地致辭道賀,嘉謙突然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走吧。”


    傅韻柔愣了愣,“走?”


    反應比起平時慢了半拍,比剛來孫家時遲鈍了些。


    而嘉謙已經帶著她步履如風地直奔孫家室外。


    傅韻柔踉蹌地跟著,同時反扯了他一下,“這……這不好,不禮貌……”


    嘉謙的回答是直接把她塞進車,而他自己也上了車,“係上安全帶。”


    “宴會還沒有結束,”她皺起了眉。


    嘉謙也跟著皺眉,然後傾身而來扯過她那邊的安全帶為她係上,本來還想堅持己見的傅韻柔突然噤聲,甚至因他的突然靠近而屏息。


    可仍是不小心聞見了他身上那種淡淡的刮須水味道,很清新,很好聞,一不留神竟然多聞了幾下。


    察覺這個的宋嘉謙神色鬆緩了些,“味道怎麽樣?”


    “嗯?”


    “看你好像很喜歡。”


    唰地一下,她本是蒼白的臉頰染上了微微的紅暈,然後抿了抿唇,又開始笑了,“嗯,是的,很不錯的味道。”


    嘉謙嗤了一聲,“又在假笑。”


    不過這次倒是並不討厭。


    大概是看出,這人……很叫他意外,原來表麵的冷靜之下竟然那麽靦腆。


    事已至此傅韻柔沒再堅持重回孫家壽宴,但在嘉謙開車帶她走人時,仍是不禁問了一句:“這不是回城的方向,你要帶我去哪兒?”


    孫家老宅位於荔城郊外。


    嘉謙瞟她一眼,指尖輕點方向盤:“我想想,不如找個人販子,把你賣了。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應該滿值錢的。”


    傅韻柔:“?”


    瞳孔一縮。


    她信了!!


    下意識地攥緊了防身的噴霧。


    嘉謙:“……噗。”


    他好像發現了一件事,他那難得的壞心眼竟是忍不住了,他甚至從未這麽逗過自家親妹妹,可這些壞心眼竟然用在了她身上。


    當親眼看見這位大小姐平時像個假人一樣,像個沒有靈魂的假麵娃娃,而因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做出真實的反應,那種感覺,很難說。


    但他好像有點上癮了。


    而傅韻柔見他笑,活像看見了什麽奇觀一樣,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


    “嗯?”


    嘉謙已經收起笑容,並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


    傅韻柔:“……”


    沉默了。


    但事實上,嘉謙一直覺得傅韻柔很“假”,殊不知君子所見略同,傅韻柔看他時,也同樣有種類似的感覺。


    都是戴著麵具,他的麵具是斯文冷淡,而她的麵具是溫柔禮貌,但那都不是真實的他們。


    可嘉謙剛剛那一笑……


    很莫名的,傅韻柔又突然瞄了一眼嘉謙的眼角,他的眼睛是那種天生的桃花眼,本該多情或風流,隻是因為不愛笑,平日總是透著精明銳利的冷意。


    但方才真情流露時,那一瞬間明亮至極,也活躍至極,隻可惜那樣的笑容曇花一現,仿佛是假的一樣。


    然而也正是那樣的笑容,悄悄在傅韻柔心底刻下了痕跡。


    …


    雖然天已經黑了,但嘉謙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帶著傅韻柔來到一個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這裏是?”


    眼前出現一個村子,村頭一戶人家是那種很老式的土坯房,但大概因為再過幾天就是農曆年了,所以土牆外腐朽的木門兩側貼著一對兒火紅的對聯,門楣上方也高高地懸掛起兩盞紅彤彤的大燈籠,襯得很有年關將至的味道。


    嘉謙停車後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說:“一家私房菜館,味道不錯,我妹親口認證的。”


    兩人下車後,立即有人來迎,不多時,傅韻柔就發現二人被帶到一個很有鄉村氣息的房間裏。


    室內盤了一張火炕,炕上折疊整齊的火紅大花被褥,用酒的樟木櫃子等等,還擺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炕桌。


    嘉謙點了幾個菜,又把菜單推給傅韻柔,但傅韻柔隻是搖搖頭,同時那表情還有些稀奇,坐在火炕上有點不自在,尤其她裙擺過長,這火炕也很燙,根本不必穿外套。


    發現自己一雙小腳露了出來,下意識地整理裙擺蓋住了一雙秀氣的小腳。


    那模樣就仿佛城裏人頭一回進城似的。


    反觀嘉謙變得很不一樣。


    傅韻柔驚訝地發現,這人脫下了西裝外套,扯下了領帶,還解開了那件白襯衣領口處的扣子。


    他坐在她對麵小,長腿曲起,襯衣袖子卷上了臂彎,胳膊就那麽隨意地搭在了膝蓋上,比起平日的斯文,竟好似顯出幾分落拓不羈。


    那應該是外人很難見到的一麵才對。


    她盯著他看了許久。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長花了嗎?這花漂亮嗎?”


    傅韻柔又一愣,感覺這人好像有哪兒變了。他以前是這個風格嗎?


    他以前有這麽嘴貧嗎?


    而緊接著,她就見之前車上那曇花一現的笑容再次出現了,他笑時有個熱點,真正愉悅的笑容會使那本該冷漠的眼神變得極有溫度,也好似一下子把他整個人點亮了一樣。


    就好像……栩栩如生的冰雕,突然活過來了一樣,能不驚人嗎,都有點嚇人了。


    “宋律師,您這是怎麽了?”


    “嗯?”


    “您好像突然變得不太一樣了。”


    “有麽?”


    “有的呢。”


    正好有人送來農家自己炒的大麥茶,傅韻柔捧著茶水抿了一口,又微微地往後挪了挪。


    嘉謙又笑了,他單手指著額,眉梢往上一挑,問:“那是之前那副模樣比較好,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


    “額……”


    很難說。


    以前是比較有分寸的,冷是冷了點,看起來就是那種冷心冷肺冷血無情的類型,仿佛眼裏隻有他所看得見的目標,再沒有任何旁的能夠幹預他的元素,一往無前,銳利進取。


    如今的話,倒是給傅韻柔一種把握不住,捉摸不透的感覺,這也意味著不穩定,難揣測,意味著不安。


    嘉謙帶她來這兒純粹是因為之前在孫家壽宴上發現她情緒不對,而等飯菜上來後,傅韻柔的心態似乎是調試過來,主要是飯菜太好吃了,不愧是幼幼親眼認證過的。


    而嘉謙則是看了看時間。


    傅韻柔見此就放下了筷子:“您趕時間?”


    “並不是,不過我們可以出去一趟。”


    “去哪兒?”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晚上八點鍾整。


    除了嘉謙和傅韻柔,還有其餘慕名而來的食客來到了那農家大院外,而店家則是笑嗬嗬地分發了一大把仙女棒,接著,“霹靂——砰!啪!!”


    大片大片的煙花在空中炸開。


    深夜裏的煙火總是迷人。


    那些煙火倒映坐在傅韻柔眼中,襯得她一雙漂亮的眼眸流光溢彩。


    而她也睜大了雙眸,目不轉睛地看著夜幕中的寒星與那璀璨的煙火。


    嘉謙站在她身旁,卻在側首看著她,看著她流露出的真實情緒,看著她那雙微微睜大的眼睛。


    旋即薄唇一彎,半眯著眼與她一起看向夜空中的煙火。


    不過……


    怎麽說呢,或許是湊巧。


    這個晚上還沒有結束。


    有些人在一起是真的要靠緣分的。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都不可。


    所以就在這場煙花燃放結束後,遠方“轟”地一聲。


    變化總比計劃快。


    意外來得是那麽的突然。


    一個小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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