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悠揚的弦樂演奏,林夏和韓珂合唱的這首歌也開始響起。


    她在大都會的第一場演唱會,並沒有選在那種能容納六萬人以上大場館,就是考慮到管弦樂團的收音和擴音的問題。


    雖然這隻是這場演唱會收尾一首歌,林夏卻花了不少心思,她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把心裏想說的話全部用音樂表現出來。


    很多話說出來會覺得奇怪,但是放在音樂裏,就全都能說出來了。


    盡管語言不通,美妙的旋律和其中蘊含的情感卻能讓觀眾動容。


    這也是“timetosaygoodbye”這首歌能風靡世界的原因。


    台下的歌迷看到驚了,誰會想到林夏在演唱會的最後搬出了一個古典樂團啊?


    哪個歌手的演唱會能有這種排麵?


    台上演奏的樂團正是華夏交響樂團的一部分成員,指揮是林伯山,他站在側麵,和整個樂團一起位於舞台的後方。


    舞台的前方林夏和韓珂,她們在舞台的中央,站在高處,聚光燈打在她們身上,像是今天的兩位主角。


    她們站在光下,林伯山和樂團在暗處。


    林夏和華夏交響樂團合作過很多次,在秋天的時候還擔任過他們的臨時指揮,和這些樂手都熟的不能再熟。


    一開始也有摩擦,但最後他們合作得非常融洽,這次演唱會樂手們也很樂意來客串一把。


    隨著林夏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們團裏這個黑魔王也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哪怕是衝著讓自己以後的日子好過一點,他們都願意來當這個親情保鏢。


    林夏還問過林伯山,需不需要請大都會愛樂樂團來合作。


    那是他昔日求學、擔任副指揮的樂團,也是他職業生涯的起點,林伯山後來離開赫爾南多,到了歐洲獨當一麵。


    然後他選擇回國,不再追求成為世界級的指揮家。


    大都會愛樂樂團作為m國交響樂團之首,是名副其實的世界領軍樂團。


    要和這樣的樂團合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演唱會這種不嚴肅的形式。


    他們的指揮赫爾南多,雖然是一個溫和的好人,在音樂上同樣是不容商量的。


    林夏倒是覺得有機會打動赫爾南多,隻是林伯山還是決定帶著自己的華夏交響樂團,遠赴重洋來到大都會演出。


    除了來參加她的演唱會,林伯山還和赫爾南多還搞了一個聯合的交流活動,一東一西,兩個大洲最傑出的指揮家和最頂尖的交響樂團在卡內基音樂廳舉辦了兩場音樂會。


    昔日的師生此刻同台演出,林夏也能理解林伯山的想法,和她一樣,林伯山也想把他這些年想說的話都放在音樂裏。


    對他這個不善言辭的人來說,現在的華交就是他畢生的心血寫就的答卷,他想演奏給昔日的恩師和自己的家人聽。


    那天她和韓珂一起去看了這場音樂會。


    林伯山指揮了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陸》,這部交響曲在19世紀末就是由大都會愛樂樂團首演,寫的是他在新大陸的感受。


    作為一個來自捷克鄉下小城的作曲家,紐約給了德沃夏克無法拒絕的高薪,是他原本薪酬的二十幾倍。


    當他踏入新大陸時,他發現紐約和他安然閑適的故鄉完全不同。


    港口滿是巨大的輪船,街上高樓大廈,徹夜燈火通明,電話線密布如織,證券交易所人流湧動。


    那時候的美國曆史短淺,沒有什麽文化根基,這也讓它自然而然帶上了一種“來自新世界”的朝氣。


    這裏的一切都讓來自古老歐洲的德沃夏克感到十分新鮮。


    他被這種大都會的氣質深深吸引,但在骨子裏他又眷戀著那個屬於自己的鄉下小城。


    他心裏的這種矛盾寫在旋律裏,就讓這部交響曲的氣質十分特別。


    既宏大輝煌,充滿了嘈雜熱鬧的希望,又在字裏行間流露出濃濃的憂鬱鄉愁。


    這種感情讓這個移民國度的聽眾深有共鳴,這首來自新世界的交響曲一經演出,整個美國都為之瘋狂,其中最出名的旋律還被填上了歌詞,變成了一首叫《思故鄉》的歌。


    無論是在當時的民國,還是現在的華夏,這部交響曲都很受歡迎。


    那些來自小鎮的青年在走向大城市之後,不可避免地和德沃夏克產生了同樣的情感,既向往,又彷徨。


    林伯山在音樂會上演出的版本,講的就是他的選擇。


    就像作曲家德沃夏克,他在美國無論是名還是利,都應有盡有,他最終還是選擇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赫爾南多則帶著大都會愛樂樂團演出了《梁祝》,獨奏小提琴家是西蒙·約翰遜,他曾在三國音樂會上擔任評委,聽到了林夏演奏的《梁祝》。


    西蒙·約翰遜也是一位天才級的小提琴家,他的經曆和《歌劇魅影》裏的女主角還有些相似。


    18歲的時候就有一次演出,當時的大師因病缺席,他被臨時叫去救場。


    當時全場的聽眾都是衝著那位大師來的,這個18歲的年輕人自然而然地引起了質疑。


    但他的琴聲讓所有人的疑慮都煙消雲散。


    即使是自負天才的西蒙·約翰遜,在看到林夏的演出時,還是感到了震撼,她是小提琴家眼裏的小提琴家。


    打個比方的話,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麵對ai的圍棋棋手,窮盡全身力氣下出了自己眼中的神之一手,這樣的棋在ai的眼裏卻到處都是,是極為普通的一手。


    她的琴聲極其幹淨、精準,和韓珂、林伯山的風格很像,卻偏偏有著獨特的力量,能夠打動人心。


    在接受雜誌采訪時,他在提起《梁祝》這首曲子時曾說:“我認為這部作品非常出色,一個新奇的世界就這樣向我敞開了大門。”


    “我從來沒有想過小提琴還能有這樣的演奏技巧。”


    “一個來自華夏的美麗傳說,竟然能把小提琴的特點表現得淋漓盡致,模仿出了各種華夏傳統樂器的聲音,比如二胡……對不起,這個音我發不太出來……我後來聽那裏的人演奏二胡,它的轉音和滑音太不可思議了!”


    在那次演奏會之後,約翰遜也曾聯係過林夏,作為前輩請教了很多關於《梁祝》的問題。


    很多問題都很稀奇古怪。


    比如“祝英台為什麽要說自己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而不是直接表白之類的……”


    直到音樂會這天,林夏才知道,他確實對《梁祝》挺上頭的,後來還在華夏待了很長時間,和華夏得小提琴家、二胡演奏家學習演奏技法。


    學得確實還不錯,滑音和弓法上,甚至有一些戲曲味兒,對一個外國人來說,還挺不容易的。


    赫爾南多的這版《梁祝》,確實挺出乎林夏的意料,但仔細一想並不奇怪,和林伯山偏冷硬的感覺不同,他的音樂風格本來就很細膩,有人說過他的音樂人格本身就偏東方情調。


    林夏曾聽韓珂說起過,他似乎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赫爾南多對他們兩個人都很照顧,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樣。


    如果沒有赫爾南多,她和林伯山絕對不會走到今天。


    林夏從他的音樂裏聽到了一絲端倪。


    和她和林伯山的版本不同,和陳星語的決絕也不同,赫爾南多的版本更像是過來人發出的一聲歎息。


    舞台上華發的老紳士,在樂曲中也陷入了回憶。


    他年輕的時候,和林伯山、韓珂這兩個孩子很像,以為靠自己就可以決定一切,結果半點不由人。


    現在他們兩個孩子也老了,但是看到他們的女兒,和那時的他們同樣年輕,同樣野心勃勃,同樣對世界充滿了向往。


    在看到林夏的時候,赫爾南多同樣看到了自己,還有他們兩個人年輕時的影子,但直覺告訴赫爾南多,這孩子既不會像自己一樣,也不會像她的父母一樣。


    她的眼神裏寫著,她會走上一條很特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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