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情懷這個東西,真的是異常獨特的一種情感。


    他,她,或它,未必真的就有多麽的完美、獨特、迷人,可一旦起了情懷,則將頓時變為世間最美味最迷人的一杯醇酒。


    彭向明最近的心情特別好。


    因為他在另外一個時空,把《天竺少女》給做了出來,自認為得到了自己情懷所鍾的好物、妙物。


    說白了就是情懷。


    《天竺少女》跟此前那四首歌不一樣。


    《三國》的那幾首也好,《鳳凰於飛》也好,留給彭向明最深的印象,都是唱,原時空原版的幾位演唱者的演唱,都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但《天竺少女》留給彭向明最深的印象,卻與唱關係不大。


    第一深刻的印象,是《西遊記》和玉兔精,第二深刻的印象,則是那活潑歡快的、又明顯顯得很“老”的編曲——對歌手的印象,還要往後排。


    所以整首歌的製作來說,讓他最嗨的,反倒不是麵對麵的調教一個小美女的演唱,讓她去細膩的還原原唱,反而是他指導樂隊老師和和聲們,一塊兒把伴奏給弄出來的那一天。


    “哈……啊,沙窩沙窩沙裏瓦沙裏瓦……”


    就這個調調,他自己回去聽,要多有意思,就多有意思。


    當天下午,親自把吳冰送回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又興致勃勃地爬起來,跑到大旗唱片,就親自監督著大旗這邊的修音師做後期處理。


    其實需要處理的地方並不多。


    倒不是說吳冰已經唱到無懈可擊的完美,伴奏也沒有說達到完全無需修改的程度,隻是,他更想保留這個很簡單的、聽起來甚至多少帶著一點粗糙感的底音。


    所以,修一修邊邊角角,就算完工。


    等一切完成,甚至才花了不到兩個小時,他自己又重新聽了幾遍,越聽越覺得有意思,就讓修音師封了母帶,又拷貝了一份可以播放的完成版,興衝衝地拿去何群玉的總裁辦公室。


    剛巧,周宇傑正在他辦公室裏,似乎是在談事情。


    看見進來的是彭向明,他說:“聽說你最近在錄歌,正想跟何總談完了就過去看看呢!聽何總說,你搗鼓了個什麽新玩意兒?”


    彭向明哈哈一笑,晃了晃手裏的u盤。


    周宇傑愣了一下,“這就做完了?”


    何群玉笑著說:“從他說要錄歌,到現在做完的話……五天?六天?”


    彭向明笑笑,“也就五六天唄!正好周哥也在,一塊兒給聽聽。我的新玩意兒!”於是過去把u盤插上。


    何群玉的辦公室裏,有一套相當不錯的音響。


    播放前,周宇傑笑著說:“你是真牛逼啊!……我入行這些年,還沒見過做東西比你更快的!你不光寫歌快,製作居然也那麽快!”


    彭向明哈哈一笑。


    然後,音樂聲就響起來了。


    大家都不再說話,專注地聽豪華音響那還原度極高的聲音。


    很活潑,也很歡脫的一首歌。


    甚至於,它本來就可以被理解為是一首舞曲。


    但是很明顯,何群玉和周宇傑的反應,都不太符合彭向明的預期。


    周宇傑先愣,後笑,然後又愣。


    何群玉一開始笑,隨後愣,後來又笑。


    等到歌放完了,兩人對視一眼,又近乎同時的扭頭看向彭向明。


    何群玉先開口,“這就是你最近搗鼓的新玩意兒?你這……”他話沒說完,就停下了,似乎有點吃驚,又有點無法理解的意思。


    彭向明不解,“很差?你們不覺得很好玩嗎?”


    周宇傑仰天打個哈哈,說:“倒是挺好玩的!也行吧,也行!嗬嗬……”他扭頭對何群玉說,“他玩得玩意兒還真不老少!你聽著麽,他這個中間,還來了兩段電子樂,很複古的那個範兒,挺好!”


    何群玉笑了笑,先是沒吭聲,見彭向明一直看著自己,才問:“你做這個……我別的先不說,你這是不是處理得太糙了點兒?要不要再修一修?另外……你這個歌手聲音不錯,氣息是真穩,但是……就是覺得有點兒……”


    周宇傑笑起來,“純天然!”


    何群玉忽然合掌大笑,“沒錯!這個詞用得好!太純天然了吧?”


    彭向明的臉上,多多少少開始有些尷尬了。


    他倒是並沒有期待《天竺少女》這樣一首歌,能把站在整個行業最頂端的兩位大佬給驚豔住,畢竟你真要說這首歌有多牛,那是真的說不上,即便是有著情懷的加成,彭向明也不會盲目到目空一切。


    但也……不至於那麽差吧?


    周宇傑倒是收起笑容,認真地問:“花了多少?”


    彭向明愣了一下,昨天製作完回去,孔泉倒是跟他報賬來著,但他沒太在意,因為的確不多,這時候想了想,說:“大概是不到四萬?”


    因為沒有太多需要花錢的地方。


    給了吳冰兩千塊的出場費,租用這邊的排練室、錄音室,都是速戰速決的路子,而且有折扣,加一起花了兩萬多的樣子,樂手老師和和聲們那裏,也是一天就連排練加錄音都解決了,七八千的辛苦費。


    自己的詞曲監製製作人等等角色,包括用了兩天霍老師那個小錄音室,這都是按零支出計算的,而錄音師、修音師,都是租用錄音室的配套服務。


    總之,一切都很草率,一切都很簡樸,一切都很不講究的,一首歌就這麽做出來了,幾乎把成本壓到了算是最低的範疇。


    而這個時候,周宇傑一聽還不到四萬塊的製作成本,就笑著擺了擺手,很無所謂的樣子,說:“那就……權當是玩兒了!”


    又想了想,說:“你這個東西,感覺……說好聽點兒,叫挺複古的,說不好聽點兒,有點土的感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就是,它不像是咱們這個時代的產物,你明白吧?”


    頓了頓,又說:“類似這個味道的東西,我覺得得是二十年前,你要是拿出來的話,它能算是個不錯的東西,現在就……不好說。”


    何群玉附和,“沒錯!聽起來很土!”


    彭向明尷尬地笑了笑,盡管知道人家就事論事,並沒有要嘲笑自己的意思,但還是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心裏說不出的不舒服。


    要不說周宇傑是個聰明人,這時候他又笑著說:“你瞧,我們這一把年紀的,努力的求新、求變,你看人家向明,二十歲,他反倒願意玩複古,這個真是……”


    頓了頓,又說:“也沒事兒,讓何總安排人給你好好推推,做個文案唄,咱們國內的音樂市場大了去了,這些年也一直在往上走,喜歡聽複古、聽你這個路數的人,應該還是有的!好好推廣一下,賣著賣著,慢慢也就回本了,反正你總共也沒花幾個錢!還是那句話,當玩唄!”


    何群玉也笑,“也對,當玩一把吧!回本……我覺得懸!”


    說話間,他笑笑,周宇傑也是哈哈一笑,拍拍彭向明的肩膀,說:“沒事兒沒事兒,賠也賠不了幾個錢。我兄弟這種探索的精神,這種玩兒的精神,還是很好的!沒關係的!自己嗨最重要!”


    彭向明咧了咧嘴,勉強算是湊合著跟著笑了一下。


    往多了說,工作室投入四萬塊做出來,將來會收回銷售額的25%,銷售額達到十六萬為回本線,三塊錢賣一份的話,五萬來份。


    往少了說,工作室也好,自己的詞曲也好,加一起其實能拿到40%的分成呢,反正都是自己的唄,權當最近白忙活的話,賣出十萬塊錢來,也就是三萬來份,就可以回本了。


    但他倆居然近乎一致地認為,回本很難!


    但那還是次要的。


    的確就是賠也賠不了多少,當初做它的目的,一是因為自己的情懷,二是試試發行的路子,三就是為了哄吳冰高興,讓她盡快從加試失利、沒能考進燕京京劇院的事情裏解脫出來,的確也是並沒有考慮會賺多少錢的問題。


    此前他自己還叮囑吳冰呢,說走紅的可能不大,心態要放平。


    但是……土!


    這個評價,讓彭向明心裏有點憋氣。


    這個時候,周宇傑既是寬慰,也有些老大哥諄諄教導的意思,就認真地說:“玩歸玩,可別一直玩,還是要做一些能賣的東西出來的。尤其是你的工作室剛開張,甚至連《鳳凰於飛》這樣的歌,都會顯得過了點兒,你跟我還不一樣,所以,先往流行那邊貼一下比較好!”


    彭向明勉強笑了笑,點點頭,謝過老大哥。


    然後,他終於是起身過去,把自己的u盤拔了下來。


    這個時候,何群玉又忽然說:“對了,你選的這個小女孩,嗓子還可以,但如果你以後要繼續給她做的話,先找個人給培訓培訓吧!”


    彭向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點頭,也答應下來。


    又在他辦公室裏坐了一會兒,卻也沒什麽心思聊天,就幹脆告辭了出來,找到間沒人的休息室,推門進去,對著窗子發呆。


    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被人說“土”,這個感覺的確讓他有些不大好受。


    人家當然不是惡意的抨擊,但越是這樣,彭向明越覺得難受。


    心裏那股氣翻騰起來,他掏出手機,很快就打開微信,找到吳冰的對話框,手指飛快地輸入:做好準備,回頭再錄一首!


    眼看要發出去,他卻忽然心裏一動,片刻後,又刪了。


    土?


    人家說土,我就換個新潮的,至少是不“土”的,那不就證明這首歌的確是土的嗎?不就證明我這把的確是在“玩”了嗎?


    那我就給你們再來個同樣很土的好了!


    而且,你們不是詬病吳冰的唱功嗎?


    這回幹脆換我自己來,我唱功比她還差呢!


    錄……就《追夢人》好了!


    這首歌應該是九十年代初的作品了吧?


    也夠老了吧?


    就看你們還嫌不嫌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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