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兒最快反應過來,狂珠在幾人頭頂迅速織結,與霸道的巨電狠狠對撞。


    所幸狂珠乃是流雲之歌裏法力最為囂勁剛猛的,勉強與雷電大作平手,結界保護下的幾人紛紛捂緊耳畔,顱腦內的腦仁險些被裂雲之聲炸碎。


    蟲兒喚道:“今日是撞了什麽邪門,怎麽牛鬼蛇神全來討命似的。”


    她將狂珠留給四破幾人護命,自己抄起雙月輪往進犯者狠狠削去。


    大約也猜出來對方是何方神聖,所以蟲兒絕對是采用了十成十的力量,恨不能在最快的速度內一刀斬斷與對方的全部恩怨。


    哪知剛明媚的天際旋即被蟲兒的蓮火點燃,與半空中傷害自己的人第一次正麵交鋒。


    火團簇簇,電紋虺虺,當整個世界上所有的光和熱在一瞬間蓬發開來。


    亮至極,而驟暗。


    “獨孤老賊!你究竟如何才肯放我一馬!”蟲兒大約也知道獨孤九定然是為了報邊境愚弄之恨,才又順藤摸瓜尋到魯陽城來。


    畢竟此地是朱雀鳳族的地界,他這位九尾龍族的至尊在臨族尋仇,是否也太不識大體了。


    如實想著,蟲兒仰首輕蔑笑著。


    天空中遮蔽雲日的居然有四重身影。


    獨孤九白發垂肩,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淡然矗立在神龍九尾的頭際,一副旁觀者的無情姿態,並不像是剛對自己發起殺招的罪魁禍首。


    待蟲兒滿腹狐疑再看究竟時。


    一個身影。


    一個這輩子她都難以忘卻的身影,正在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那冷冰冰的神態,像是在宣布自己即將死亡的神祇。


    獨孤斬月身穿半身的銀質獵神戰袍,一頭黑發如墨如瀑,精雕細琢的容顏裏堆著無盡的寒霜冰棱。


    他確實是蟲兒曾經那個最愛的男人。


    可是如今他活生生地站立在自己頭頂,隻覺得遙遠,冰冷,恐懼……陌生。


    四破觀望獨孤斬月居然活著也是大為驚訝,扯來丸子與四喜道:“那是你們的父親,快叫人啊!”


    然而兩個孩子都不太敢叫,因為天上與蟲兒對峙的人實在是太遙遠,太冷漠,像摧毀一切的冷酷殺手。


    有點令人害怕的感覺。


    丸子扯著四喜一同躲在諦知的身後,小頭顱搖得像撥浪鼓,噘嘴道:“如果是父親大人,為什麽要殺我們,要殺娘親?”


    蟲兒每一次的呼吸都在認真觀察著獨孤斬月的變化。


    他的身軀是他的,他的神情是他的,唯獨露出來的單臂似乎像是後接的,而且並非獨孤斬月自己的肢體,而是一條儼然有點腐爛的手臂。


    在那手臂之間環繞著“巽”“渡”二珠,像是隨時等待著攻擊的狀態。


    居然是獨孤九藏在九尾龍眼裏的戰神殘臂。


    蟲兒輕惱:“小白,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這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玩,快下來吧。”


    她的纖秀之手伸向半空,如同邀約一般伸向丈夫。


    九尾神龍殘酷地搖搖頭:“不必白費力氣,他已經徹底忘記你,就像頑炎徹底遺忘柔珠一樣,你不是想再進我的龍眼裏去看一看嗎?現在龍族四皇子就在此,臨死前你這妖女還想說點什麽,且盡管說吧。”


    不不不,蟲兒搖頭:“你們都閉嘴,我在和我的丈夫說話,與你們何幹?”


    今天本來是個喜慶的日子,她將所有的仇敵全部消滅殆盡,連兒子也活生生地找回來了。


    可是蟲兒又如此難過。


    因為斬月忘記了她。


    從他冷冰冰毫無溫度的眼神可以看出自己的可悲。


    獨孤斬月亦然不言不語,不怒不笑,隻是安靜地打量著地麵上的奇怪女人。


    獨孤九不斷環視地麵上無數死去的人,直到他看見雀無極的屍體依舊高高地坐在鳳攆之上,格外平靜道:“我雖從未承認過你的感情,但是你如今橫死,我願替你報仇雪恨,還你一個帝王該有的尊嚴。”


    什麽!


    蟲兒嘖嘖反駁:“我雖然恨不能親手殺死雀無極,但是這次我並沒有動手。”


    魯陽城裏除了雀漓瀟這一個最該死的,剩下的都與我無關。


    獨孤九道:“那又有什麽關係,你是亂世連珠,人人得而誅之的禍胎,留下你本就是錯誤的決定,讓你再繼續活下去,隻會錯上加錯。”


    對獨孤斬月道:“動手吧,世間屬你有資格殺她!”


    在所有人憤怒或激勵的呼喚聲中,獨孤斬月冷冰冰地打了一擊響指。


    蟲兒的世界瞬間崩塌。


    巽珠與渡珠一並發出極其耀眼的赤紅色,像發狂的獸,絕無留情地殺向世間最愛他的女人。


    巽珠內風紋高動,颶風便瘋狂過境,如同要攪碎天地的一切,在渡珠的加持下,更是梟猛無比。


    蟲兒的雙月輪絕對不是對手,輕鬆被對方兩顆法珠碾壓至極,她那纖細的身軀旋即如一葉輕舟,在巽風的肆虐下顛簸如帆。


    四破幾人躲在狂珠的保護下暫時安全,漸漸高升的土障令人眼前發昏,他的洪亮聲音不斷穿透而來,無非是咒罵獨孤斬月的髒話。


    蟲兒不由警告再警告:四破和尚,你必須護著兩個孩子,若是敢從結界下鑽出來幫忙,我化作厲鬼也不放過你。


    沉煙……


    隻要她的煙兒能活下去……


    如今,她也再無法繼續保護沉煙的性命了。


    除非。


    蟲兒心中拿定主意,雙手撤去蓮月輪,像一個祈求奇跡降生的人,冒死走向獨孤斬月。


    獨孤斬月毫無情感的冰色眼眸,驀地跳了一下。


    這個女人是放棄抵抗,準備來求死嗎?


    他微一停滯,兩顆法珠的功力也隨之減弱了攻擊力度。


    獨孤九威道:“小四,難道你想忤逆為父的意思不成,可別忘記了,你最深愛的女人尚在我手裏,難道她的命,你就不顧了嗎?”


    蟲兒猛然一驚。


    獨孤斬月瞬間恢複理智,比之前更加森冷地對蟲兒道:“禍世連珠,拿命來吧!”


    蟲兒的心髒劇痛至極,她的身軀曾被殘虐過無數次,卻不如獨孤斬月一句妖孽來得痛徹心扉。


    她的眼眶中淚水滾燙,胸口的連珠不停地釋放著毀天滅地的力量,毒血自每根血管裏沸騰張狂。


    “你最愛的人,你說過的,自始至終都是我!”


    嗬嗬嗬。


    有美妙的聲音從九尾的眼中傳出,從神龍的眼中施施然走出來一位絕色美人。九尾一向傲氣,居然準許女人隨便登上自己的龍體,必定是很重要的角色。


    “斬月,快殺了她,她就是害你被砍斷右臂的罪魁禍首。”美麗女子露出麵後,竟然是死去已久的柳舞梅。


    蟲兒的頭皮霎時發麻。


    不不不,柳舞梅已經死了,是被紅菀殺死的。


    紅菀……


    蟲兒旋即冷笑:“別來無恙啊,紅菀!”


    紅菀也冷笑道:“怎麽可能無恙,我都被你逼得快瘋了!若不是你在山莊裏覺察我的真麵目,告知你那死鬼師傅青蕪,我又何苦匆忙殺死柳舞梅,用她身上的痂肉蠱給自己造了這副容貌。”


    “又如何能被龍尊找到,在四皇子重創之時可以悉心照顧?”


    獨孤斬月並未看她,紅菀的目光已然如粘連不斷的蛛絲,緊緊得攀附在俊美的男子身上,紋絲不肯離開。


    蟲兒見狀不由放肆大笑起來:“奈何你有柳舞梅的傾世容貌也是浪費,讓我來告訴你吧,斬月從未碰過柳舞梅一次,他現在暫時不記得過去的事,不代表永遠會忘記,等他回想起一切的時候,你就是他最恨的人!”


    紅菀臉都氣白了,聲音不由提高道:“等四皇子先殺死你,我再取而代之也不遲。”


    哼。


    蟲兒冷笑。


    笑意隔著天與地之間,卻令在場的所有人都虎軀劇顫。


    “那我就先殺了你,讓你永遠不敢亂動別人的東西!”


    說時遲,蟲兒空蕩蕩的身邊陡然幻出四個蓮月輪,她將隱藏的殺手鐧留在最後,正是為了應付眼前的危機。


    但見四個蓮月輪飛旋高升,像四個灼熱的烈陽在大地間熨燙,蟲兒輕靈的身姿踩踏著每一個蓮月輪,轉眼飛至九尾神龍的頭際。


    九尾並非保護紅菀,它僅是極度厭惡蟲兒這個妖孽近在咫尺的放肆模樣。直接被激怒到甩起八條巨尾,滋滋哢哢作響的電流早已忍不住似的,劈頭蓋臉襲向對方,恨不能將其炸得灰飛煙滅。蟲兒隨手自懷裏掏出伺妖鼎,迎著神龍滿麵潑去。


    密密麻麻的妖蟻像散亂的雨星,有的被雷電擊中,有的憑著輕小的身軀散落在神龍的厚甲之上,沿著鱗片的縫隙鑽了進去。


    “該死的妖孽!”九尾在獨孤九的駕馭之下,發狂地襲擊著蟲兒,蟲兒身上的電傷逐漸加深變密,依舊縱著四道蓮月輪拚命反抗。


    獨孤斬月不再出手,大約是蟲兒與神獸龍尊殊死搏鬥的模樣令他有所感觸,那雙寒冰的眸子深邃幽深,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沒有他的助攻自然是好,可是與神獸十幾個回合的纏鬥,蟲兒已經明顯體力透支,她已早無退路,咬著銀牙不停地反抗,衝擊,舍身忘死。


    九尾終究被滿身沾來的螻蟻惹得怒火中燒,一道閃電凝精結魄,在蟲兒疲憊疏防的一刹那,狠狠鑽向了她的後心。


    必然一擊殺之。


    獨孤斬月毫無情感的眼神終於一跳。


    當那奪命電泳劈向蟲兒後心的一丈處,自遠處又迢迢趕來另一具火紅色的身影。


    “姐姐,我來助你!”


    千目化作翱熾神獸,狂狷彈躍而起,與半空扭曲的九尾交纏一團,口裏罵著:“賊九尾,有本事跟我來鬥,跟女人打算什麽好漢!”


    “翱熾老賊,你連翅膀都被咬斷,信不信我騰雲半空,狠狠將你摔成肉渣!!”


    九尾暫時難以抽身,不斷地與翱熾打成一團,上麵的獨孤九倒是穩穩當當,麵無驚色,奈何紅菀就顛簸似浪,又有妖蟻在她的秀足上不斷攻擊,害得她左右失防。


    兩隻龐然巨獸在半空扭曲不斷,連天色亦被凶狠的煞氣攪混三分。


    蟲兒雖未被雷電擊中,但是精疲力盡,從蓮月輪中墜落,被趕來救命的櫻祭夜穩妥抱入懷中。


    “壞蟲子,我來救你了。”


    許年不見,他的音容笑貌一如從前魅惑眾生,然而嗓音裏藏著無盡的柔情與蜜意,是今日血戰中最亮眼的一抹存在。


    獨孤斬月不知為何,見到蟲兒被什麽人抱著,突然發起狂來,兩顆法珠重新布陣,高掀的風浪險些把整個魯陽城掀起來。


    蟲兒輕拍櫻祭夜的肩膀:“謝你救我,來生再還你吧!”


    在得知朱雀鳳族的境內有人使用蓮月輪後,櫻祭夜與千目便馬不停蹄地追來,就是唯恐蟲兒有意外。


    “你連這輩子都過得不好,何苦騙我說什麽下輩子。”櫻祭夜鬆開蟲兒,以自己的功法與獨孤斬月的法珠迎麵對擊。


    他一直自認功法不差,結果吃不到幾招,竟被對方冥冥中的怒火擊中,巽風扯住他的四肢,欲要將其扯碎。


    櫻祭夜的唇角開始滴淌著猩紅的血水,綠色的眸子不斷加深顏色,道:“獨孤斬月,你若真是愛她的,就趕緊恢複正常吧!”


    夠了。


    早已經夠了。


    蟲兒看到自己所親所愛的人殺成一團,天地皆為止塗炭變色,從脖子上取下穿心寶匕,對毫無情感的獨孤斬月最後喚道。


    “斬月,我一直很愛你,然而這份感情一直是我奢求太多,最終,隻是穿了我自己的心。”


    像是訣別,蟲兒將穿心刺入自己的心髒。


    “不!”櫻祭夜幾人痛苦的睜大了眼睛。


    獨孤斬月穆然的身軀,微微動搖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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