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兒並非自戧,自朱雀鳳族與鬼族的兩處古壁中,以及自己這些年的親身體驗,她隱約參透了戰神迦釋羅的秘密。


    當穿心寶刃刺入心髒的一瞬間,吃血的寶刀自刀柄處不斷地綻放出赤色輝煌的萬朵火蓮,這些蓮花妖豔瑰麗,像鑽入了蟲兒的肌骨,借助她滿身的毒血瘋狂滋長。


    紅光炸裂之後,瓣瓣蓮花隨風散盡,像一片片歸葉完成了春的夙願,落入根土深處。


    再看蟲兒時,她已經不再是妖嬈絕倫的妖冶女子,她的長發像是飽受血液的洗禮,紅得耀眼又奪目,甚至連她的紅色雙瞳也盡顯霸氣與凶狠。


    蟲兒此刻不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女子。


    這是她摒棄了身為女人柔弱的一麵,而轉為無情殺戮之神的殘忍途徑。


    她的身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成為了一個昂藏七尺的男人軀體,火蓮戰甲包裹著戰神健壯的四肢。


    迦釋羅!!


    人神迦釋羅重生!!


    迦釋羅冷幽幽地環視著天宇之間的一眾生靈,很是不懈道:“你們竟敢驚擾本神的清夢,全部該殺。”


    獨孤九一瞧見如此情況,也顧不得與翱翅再做纏鬥,衝迦釋羅喚道:“你把水兒藏到哪裏去了!把她還給我!”


    迦釋羅紅發飄揚,猶勝天上地下的一簇旺盛的火焰。


    他冷笑:“善水那種忘恩負義的賤人,居然也會有人對她死心塌地?嗬嗬嗬。”


    “想當年,我為她保護她的性命,以這副軀體橫殺幽幽古國的所有氏族,結果她隻是看上了我的連珠,用穿心寶刃將我捅死,害我再一次進入輪回。”


    “你快住嘴!”獨孤九一絲一毫也不許任何人詆毀他的心上之人。


    “哦,”迦釋羅眯起邪惡的血紅眼眸道,“我想起來了,你當年因為太過癡迷善水,覺得是本神藏起來她,於是在五族內追殺我,還砍掉我的一條手臂。”


    “好運不可能永遠都站在你的身邊,既然你們這些人都處心積慮想叫我顯身奪我連珠,那我就把你們統統殺死好了。”


    絕不是隨口信言,在迦釋羅言辭之間,獨孤斬月的腐爛右臂像被什麽巨大的力量隔空一扯。


    瞬時鮮血噴濺三尺,劇痛使獨孤斬月暫不能動,捂住肩膀上的創口。


    迦釋羅道:“我要回收所有的流雲之歌。”


    而你!


    他憤恨地凝視著一臉煞白的紅菀。


    “陰珠,你害得本神失去了陽珠,那你就隨他去吧!”完全不需要廢物的存在,迦釋羅的袖子裏緩緩一拋,巨大的煉妖塔中妖風陣陣,青色幽森的光彩仿佛青蕪死不瞑目的魂魄,於刹那間籠罩在紅菀剛修煉一半的肉身上。


    “不不不!我才剛剛得到自由!”紅菀捂著不斷扭曲的臉,如此美麗的麵孔,被撕碎的時刻也透著無盡淒涼的綺麗。


    “救我,救我!斬月救我!!”她知道自己的呼喚必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不愛她,縱使他失去記憶,像個死人一樣躺了三年,也從沒有多一刻看過她一眼。


    然而就像是溺水的人妄圖抓住救命稻草,忍不住想祈求他的一絲絲憐惜。


    從她隨著柳舞梅從鬼族到了獨孤斬月身邊時,她就一直喜歡著這個遺世玉立的俊美男子。


    錯,隻因為她隻是個鏡子,永遠照耀著別人的美麗,始終無法照耀自己。


    煉妖塔轉瞬將紅菀吞沒,陰陽雙火在塔內彼此糾纏,永生永息,就如青蕪從不將她放棄。


    巽珠,渡珠同時回歸到迦釋羅的身邊,狂珠冥冥中受到召喚,拋開孩子們的安危,來到主人的身邊。


    櫻祭夜曾見識過戰神濫殺無辜的場景,不由道:“他已經徹底從蟲兒的身體裏被喚醒,誰也鬥不過他,除非我們一起來,勉強能贏!”


    所有人都不懈與敵人合作,可是當他們每一個人眼睜睜地看著迦釋羅舉起半座魯陽城,弑殺的眼神淩虐向每一個人的時候。


    每個人內心都明白萬分,確實不該再喚醒他的。


    隻在一吸一呼間,巽珠的力量在天地間匯聚成無數道颶風,風中夾火,天昏地暗,一塊塊土層被掀翻開來,須臾刮地三丈。


    迦釋羅並不多說一句,獨孤九,櫻祭夜,九尾,翱翅,四破,他一個也不再認識。


    他隻知道自己被屈辱地封鎖了千年,如今血洗大地的機會終於來了。


    不顧前因後果,不分目標,在僅存的幾顆流雲之歌的助攻下,血洗人間。


    他想殺誰就殺誰,想踐踏誰就踐踏誰,一切反抗者在他看來不過是茫茫中的塵埃,指尖的一粒碎渣。


    誰也擋不住他的邪惡,包括九尾的狂電,迦釋羅的蓮月輪比先前的剛勁萬倍,充滿屠戮的氣息,震駭四方。


    無數道火蓮交匯的彎刀像塗抹著鮮血的死亡之鐮,不斷得與幾人交鬥。


    才不過鏖戰片刻,獨孤九與櫻祭夜的身上已經布滿血痕,連兩隻神獸亦疲累萬分,瘡痍的大地變得毫無希望,如同刀口下即將被宰殺的畜生,等待著神者宣告死亡的一刻。


    迦釋羅傲然鄙睨著手下敗將們。


    傾聽苟延殘喘的呼吸聲帶著微乎其微的顫抖。


    這種感覺真好。


    勝利的,將天地萬物踐踏在足底的感覺,從每一根僵硬的骨頭中,從每一道堵塞的經絡裏,突然被血淋淋的打開。


    迦釋羅舔舐著飛濺在臉畔溫血,這令他周身的血脈舒暢,快要沸騰到神魂預死的境界。


    “好了,本神跟你們玩累了,速速都去死吧!”


    “蟲兒!!慢著!!”四破一直保護著兩個孩子避免法珠的摧毀,此刻他的僧袍也殘破不堪,唯有丸子與四喜從破袍子中露出圓溜溜的眼睛,分外驚悚地看著降臨在半空的血紅色身影。


    “不論你是誰,都不要在孩子麵前殺人了。”


    迦釋羅無所謂道:“蟲兒?死和尚你是瞎了眼睛嗎?我可是亂世連珠,我可是戰神本尊,這天下沒有一寸土壤沒有被本神掀起的戰火彌漫,這幽幽古國裏沒有一棵花草被本神殺過的人澆灌。”


    似是得意,似是猖獗,似是……


    迦釋羅像是想起來什麽,抖抖手指:“你說這兩個孩子是蟲兒的骨肉?”兩道極其鋒利的蓮月輪像升起的獸齒,準備刺入鮮活稚嫩的血管。


    “若說這是蟲兒唯一的弱點,那我就得一絕後患!”


    殘忍的字眼如巨石落地,蓮月輪斜飛而出,力崩泰山之勢,恨不能將兩個小崽子攔腰斬斷。


    誰也攔不住他,迦釋羅贏了,天下注定要再次陷入無盡的血雨腥風中去。


    就在此刻,亦在此刻。


    獨孤斬月迎著迦釋羅的後腰猛撲而去,他的半身化作潔白無瑕的龍尾,像攀柱而升的飛龍,快而疾地以單臂牽製住迦釋羅的後頸,將斷臂間不斷淋撒的血汁沾滿迦釋羅血紅的火蓮戰袍。


    “蟲兒,我想起你來了!”他的冰涼的唇微微觸碰到了迦釋羅的後頸,此舉令戰神大為光火,頭頂旋即幻變出許許多多的蓮月輪,一並朝獨孤斬月殺來。


    “對不起,對不起,為了所有一切的對不起。”


    獨孤斬月的聲音在越來越近的殺戮聲中顯得泠泠透透,仿佛清泉注入了渾濁的死水。


    “我答應過你的,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獨孤斬月抱著迦釋羅。


    或許一起直麵死亡,也是不錯的選擇。


    他的手捂在對方的心口:“蟲兒,我不會讓你的心再流血了。”摸索到了水滴長鏈,一把將穿心寶匕從迦釋羅的心髒中扯了出來。


    “啊啊啊啊!”迦釋羅發出一聲長恨。


    不甘心!不甘心!絕不甘心!


    他要拉著這個礙事的男人一同去死!


    三顆法珠收到命令,夾在烏壓壓的蓮月輪中一並撞擊向獨孤斬月的四肢百骸時,他沾滿血跡的身體驟放金光,一顆金燦燦的“結”字法珠,在他的骨肉間顯現而出。


    幾顆法珠在金光的照耀之下,緩緩從瘋魔中蘇醒過來,紅色的珠身被渲染上金色的星光,仿佛聖潔的雪蓮從血汙中纖塵不染而綻放,最終融合進入獨孤斬月體內的結珠之中。


    迦釋羅的精魂再次回到連珠深處,蟲兒的身形從血染的。漫天的火蓮如盛夏綻放的荷池,一朵朵斂退了殺氣,搖曳著舉世矚目的妖異的光。


    “小白……”蟲兒緩緩抖動著睫毛。


    凝視她的男人不再冷漠疏遠,而是脈脈含情。


    “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對不起,”獨孤斬月幾乎是在一瞬間回憶起了自己與蟲兒的一切愛恨,他簡直恨透自己的無能,如何能忘卻世間他最深愛的女人。


    “對不起。”


    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不起。


    獨孤斬月緩緩地吻了吻她的唇,她的唇好冷,像怎麽樣捂不暖的凍芽,待他覺察懷裏的人越來越輕的時候。


    蟲兒的身體,正在一寸寸瓦解。


    她的妖身實在承受不住迦釋羅強大的法力,當迦釋羅被封印之時,也是這具身體離開之時。


    “不不不……”獨孤斬月搖頭,他連呼吸也不敢加重,深怕蟲兒會飛散得更加快速。


    蟲兒最後朝他微笑一下:“莫怪自己,我從不後悔愛過你的,隻是我這樣更好。”


    她胸口的連珠終於成結,在曆經千般滋味,當她覺得苦亦不再是苦的時候。


    連珠,即成。


    紅冉冉的小圓珠脫離了蟲兒散去的身軀,緩然浮到獨孤斬月的眼前。


    “小白,如果你還愛著我,求你救救沉煙,救救咱們的兒子吧。”


    “蟲兒,別說了,我要你……”獨孤斬月隻凝了一眼珠子,轉眼再看蟲兒時,她的肉身從他的五指間,流沙一般飛走了。


    那句平安無事,再也說不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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