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禦大街,喪鍾大作,路上行人紛紛停駐回望。


    這令人大恫的聲響來自帝宮之內。


    皇後辛氏今日於香山薨逝。


    辛氏多年偏居一隅,少問宮中之事,趙美人落胎之後,更是自責沒能護好皇帝子嗣,搬去了香山清修。


    這則消息傳回帝宮時,軒帝正懷抱美人。


    得聞皇後薨逝的消息,軒帝亦是沉默良久,而後宣布厚葬。


    辛皇後多年來身子一直不好,到香山之後又纏綿病榻數月,熬到今日,又將眾人懸著的心吊高了些。


    繼後該是誰?


    原本在辛氏送小女兒入宮之前,趙氏雙姝深蒙聖恩,可謂是眾望所歸。


    而如今有了這專房之寵的辛貴妃,繼後人選讓人難以意料。


    雖是如此,但趙辛兩家都各有問題亟待解決。


    趙氏底蘊不厚,趙氏女為皇後恐難服人心,而辛氏亦有阻力。


    當下,皇帝有意整頓世家專權之勢,而辛家不僅有辛貴妃,還有皇帝唯一的嫡子大皇子。


    前朝立儲之聲漸高,若是大皇子入主東宮,而辛貴妃又位及皇後,那辛氏一門便當真是風光無二了。


    可關鍵就是,皇帝是否願意將這份殊榮給辛氏。


    若給了辛氏,那皇帝又要如何處理趙氏之流的新貴,畢竟他們可是為了幫助皇帝分散世家權勢出力最多。


    若是到頭來,皇帝自己卻將這重權交給世家,怎麽也說不過去。


    聽聞,辛皇後薨逝的消息一到帝宮,皇帝便當即召了言議閣沈自軫入宮見駕。


    從新政開始,皇帝便十分信任這位沈大人,如今就連立後之事都要詢問其意見。


    這讓沈自軫在前朝又遭受了不少的彈劾。


    一些老臣規勸皇帝,不可偏聽一家之言,但皇帝對這話卻是置若罔聞。


    他要的是能替自己解憂的人,而沈自軫正是這個用著趁手的人。


    而皇後薨逝的消息傳到竇府的時候,阿笙卻收到了公主府的邀貼。


    剛抵達公主府,便見禦醫模樣的人自內走出。


    阿笙遂才問引路的嬤嬤,公主近來是否身體欠安。


    嬤嬤聽聞她的話,卻是歎氣連連,一時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阿笙見到合德時候,她正坐在自己的小園林中,這裏如今已經種滿了各色的植被,次第盛放。


    但與那些嬌花相比,合德卻消瘦了許多,人也顯得蒼白。


    阿笙許久未見合德,不由微微蹙眉,她低低見過禮後,不由問道:


    “殿下身子可還安康?”


    聞此,合德低低應了一聲,遂抬手讓滿園的侍從先行退下。


    合德朝阿笙招了招手,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聽聞你阿姊即將與魏徵完婚?”


    阿笙聞此,微斂了眉目,稱此事家中還在商議。


    魏徵離京之前,在皇帝與群臣的見證之下,接下了鎮南軍的帥印,另有軍機閣下放的安南關治理職權。


    他作為武將,手中的權勢一夜之間如山峰高拔,司庫那邊以不得過度放縱為由,依舊卡緊了鎮南軍的軍費,對此,魏徵也未多爭辯。


    另外,皇帝還多番提到了魏徵與竇晨曦的婚事。


    雖是言辭和善,讓魏徵將來給竇晨曦掙個封位,但欲留竇晨曦在京為質的意圖已能窺探三分。


    隻是如今,二人尚未正式成婚,皇帝還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阿笙以為合德是為皇帝做試探,因此並未如實相告。


    “魏徵如今就是個掛名將軍,家裏還未定下來此事。”


    合德聽她這話也未再多問,而是低低地咳嗽了幾聲。


    不知為何,阿笙此次見到合德,隻覺她仿似沒了從前那份心性,她不過離京數月,合德究竟發生了什麽?


    “殿下,你當真還好麽?”


    合德勾了勾唇,仿似人被抽走了幾分生氣。


    她看了看身旁環繞的花簇,被她精心養得很好,但她精養著他們,卻沒能好好顧著自己。


    “去年秋獵之後,我便染了風寒,一直拖了許久,險些要了性命。”


    合德這話說得清淺。


    “不說這個了。”


    合德正了神色,“父王有意以你阿姊為質,挾令魏徵,若竇氏還有意保留與魏徵的婚約,便須盡快將人送走。”


    阿笙微微一愣,她不曾想,合德今日將自己叫來是為了這件事。


    但她卻仍舊未鬆口。


    “家中長輩主要還是不想阿姊去邊關吃苦……”


    阿笙說著幾分為難。


    合德聞此點了點頭,哪個世家大族願意將女兒送去吃苦?


    “夏將軍當年亦是將夫人留在了帝京,但為質的日子哪裏那麽輕鬆,世族之人的輕賤,皇帝的猜疑,和夫君相隔兩地,夏夫人未能撐過許久便鬱鬱而終了。”


    合德看向阿笙,緩聲道:“你阿姊還年輕,這種日子可過不得一輩子。”


    “我這有一塊小令,若是你們想好了,欲私下將人送走,可持此令躲過城門盤查。”


    說著便將一塊銅製的令牌遞給了阿笙。


    合德話音剛落便又咳嗽了起來。


    聽得她的咳嗽聲,院外的嬤嬤們趕緊趕了過來,將湯藥給她喝下。


    良久,她才平複。


    看著合德氣喘籲籲的模樣,阿笙不禁皺緊了眉頭,這當真是一場風寒可以造成的麽?


    但這話她終究沒有問出口,畢竟她與合德以利相交,有些事合德不提,她便也不問。


    待阿笙離開,嬤嬤心疼地看著合德如今憔悴的模樣,哪裏還有從前嫡長公主的威風。


    “殿下如今還管那竇氏做什麽?”


    合德緩了口氣,方才道:“辛皇後薨逝,而辛啟正這人野心太大,猛兒靠他未必是好事。”


    “如今鎮南軍到了魏徵的手裏,若猛兒能得他支持,必大有助益。”


    “所以,與竇氏的關係還需維護。”


    嬤嬤替合德順了順背,她看著合德咳得唇邊纓紅,眼眶微紅。


    “明明是大殿下給您下毒,為何您都到現在不僅要替他隱瞞,還要繼續為他謀劃?”


    “他得知您知曉那事的時候可並未對您手軟啊!”


    嬤嬤越說越是氣急。


    “他根本就不是天家的……”


    “住嘴!”


    嬤嬤的話並未說完,合德卻將其喝止了。


    她緩著氣息,往後靠了靠。


    望著此刻蒼穹,想到了數月前一個自稱曾為廣寒樓女使的女子,她彼時正遭遇追殺。


    那名女子告訴合德,願以一個天大的秘密,換合德出手救她。


    合德救了,而後也得知了她口中的秘密。


    辛皇後入宮前一月,辛氏曾招女醫入府,開的卻是保胎的方子。


    而彼時的辛府內,辛黎年幼,辛家主母才與人策馬歸來,顯然不像有孕。


    唯一最有嫌疑的便是那時久未露麵的辛家二姑娘,也就是後來的辛皇後。


    再加上大皇子出生之時並未足月,而當時辛氏以辛皇後有熟悉的女醫為由,拒絕用禦醫為其探脈。


    那名為皇後保胎的女醫,也在大皇子出生後,神秘失蹤。


    種種跡象都表明,大皇子血脈有疑。


    合德躺在軟榻之上,此時她的聲音若遊絲一般。


    “可那又怎麽樣……”


    “後宮無貴子,若另立東宮,難以服眾,這皇位他們坐不穩,若此時再失了大皇子……”


    “央國必亂……”


    合德不由想到了從前的裴氏,這般以一族之力可助皇室定江山的家族再難尋。


    若是裴氏尚在,哪怕生母身份卑微,隻要是天家血脈,亦敢站上金鑾大殿。


    可如今再沒有第二個“裴氏”可以力壓各族,為邱氏的江山護航了。


    合德長長歎了一口氣。


    祖父,您當年可曾想到您手中輝煌一時的王朝會走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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