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笙交代完所有得事後,錦瑟便著人以外商的身份在商行司做了個簡單的登記,而後便是伺機而動了。


    果不其然,五日之後,便得到了消息。


    竇氏糧行欲將江淮剩餘的產業悉數清理,便是那些竇知進原本欲賣,卻被商行司刻意扣下來的鋪子和田產。


    這部分產業本就在商行司押著,交接起來更快。


    “他們出手的量很大,咱們都收麽?”


    聽聞錦瑟這話,阿笙神色沉了沉。


    傅榮華此舉恐怕不是賣產業那麽簡單了,他們這是徹底選擇與天家站在一起。


    “不能全收。”


    阿笙緩聲道,“一來,量太大,恐怕會拖垮我們自己。”


    “再者,若是長房退出江淮,而我們卻迫不及待接下,怕是會被人另作解讀。”


    世族也罷,天家也罷,如今兩者的矛盾愈發激烈。


    阿笙自認自己如今這點份量,並不足以在其中占據過重的份量,她也不願趟這灘渾水。


    “但一次性賣這麽多產業,皇帝到底找他們要了多少?”


    “哦,對了。”錦瑟繼續道:“萬象的白會長派人來過。”


    “白氏想探一探我們的態度,他們似乎對這一批產業也有興趣。”


    白老爺子做生意也是講道義的,尤其竇氏如今情況堪憂,他也不好趁人之危。


    “而且白氏的意思是,田產那邊他們願意與我們合作。”


    “畢竟糧行的生意在關內幾乎都被竇氏把持著,除了江淮的生意,他們還想借由我們的商道做外售。”


    阿笙聞此當即應了下來。


    “甚好,有白家出麵,我們也能方便些。”


    況且白家經商多年,得他們合作,阿笙也能省一些力氣。


    “對了。”


    錦瑟思慮片刻,還是開口道:


    “如今你與長房分府,那安南那邊的銀兩還給麽?”


    錦瑟這話說到了點上,如今竇氏大半生意被傅榮華收了回去,長房的女兒沒道理要阿笙來養。


    但阿笙卻並沒有遲疑。


    “給。”


    傅榮華雖是個計較的性子,但對子女和丈夫卻是滿心滿意的,若是她得知竇晨曦這婚事參雜著這般大的利益往來,難免行為失當。


    魏徵可不是一個純善的人,一旦反被他拿捏,竇晨曦在安南便舉步維艱了。


    聞此,錦瑟不由歎了口氣,“這白白花那麽多銀子出去,也就姑娘你舍得。”


    阿笙反安慰她道:“不會太久的。”


    “阿姊是聰明的,待她在安南穩住了人心,咱們就好辦了。”


    見她有自己的考量,錦瑟便也就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談了。


    二人話音剛落,便聽聞屋外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正是幫忙打理此次買賣的管事,他手裏還帶著一份朝廷急報。


    “淮水決堤,殃及江淮三城,燕城、寒城和姑蘇如今都陷了進去。”


    “我們的人回來報,竇氏一部分待交易的田地和鋪子也跟著遭了殃。”


    聞此,阿笙臉上的淺笑漸次淡去。


    江淮的這一則消息在帝京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燕城、寒城和姑蘇三城幾乎攬盡了江淮大族,這些世族因世居於此,便是因此地占盡地利,淮水堤壩又有墨家傳人親自監督打造,多年來可謂風調雨順。


    南方多次遭受水災都未曾牽連到江淮。


    而這一次卻同時淹了三城。


    更奇怪的是,天家似早有準備一般,江淮的消息一傳回帝京,軒帝便下令讓夏利川派軍南下,駐紮寒城,幫忙救災。


    此舉一出,眾人似乎嗅到了其中反常的地方。


    當年太祖給與江淮世族足夠的尊重,因此即便江淮是重要的戰略要地,卻還是讓江東大營往北駐紮,不涉江淮腹地。


    但今日,一場水患,皇帝連當地和附近城鎮的府兵都未調動,而是直接讓夏利川的軍隊南下。


    這到底是救災還是要挾城?


    但軒帝決心已下,哪裏容得他人多置喙。


    與此同時,軒帝又命言議閣黃庭生為皇使,南下協助救災。


    據聞,帝宮當夜傳旨的內官不斷,一道又一道的禦令彰顯著皇帝對江淮的“重視”。


    帝京袁府之內,袁家主得這一則聞消息便匆匆趕回了府,正巧遇上換上朝服欲進帝宮諫言的父親,遂將人攔了下來。


    袁閣老滿麵愁容,拍打著兒子阻攔自己的手臂。


    “一國帝君以兵力挾持自己的子民,何其荒唐!”


    “聖上定然是聽信了讒言,我必要進宮規勸一二!”


    袁家主聽著老者的話,滿臉都是焦急。


    “父親,若是君王有德又豈會聽信讒言。”


    “若是君王無德,您的話他又怎麽會聽得進去?”


    “您此時進宮,恐觸犯聖怒啊!”


    “您就看滿朝文武,誰人此時敢出麵?饒是那沈自軫,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諫言。”


    袁家主的話字字在理,但袁家數代為臣,袁閣老哪裏能看著君王做下這般令人詬病千古的罪行。


    “我袁氏祖祖輩輩皆耕耘在這片土地之上,做的是央國的臣,護的是央國的民。”


    “今日我若不去,如何對得起先帝的看重!”


    見袁家主實在攔得用力,袁閣老怒吼道:


    “你若還當我是你父親,就讓開!”


    看著老人家滿麵赤紅,怒目而視的模樣,袁家主後退一步,而後跪了下來。


    “父親,當我求您,不要去。”


    他這一聲已滿是無力之感,言語剛落又是以額觸地,深深拜了下去。


    袁閣老看著已至不惑之年的兒子,他彎下了本就已垂老的身子,細細道:


    “為臣者,做的不僅是天家的臣,也是黎民百姓的臣。”


    “江淮住的又豈止是世家大族,還有千萬百姓啊。”


    “天家這刀若動下去,未必能傷著世族根基,但卻一定會傷了民心,甚至害了他們的性命。”


    “今日,若前朝之臣皆龜縮一隅,百姓又何辜?”


    聽完老者這番話,跪地之人抬不起低垂的頭顱,他自知與父親相比,自己是多麽的低劣和自私,但最後卻還是嘶吼道:


    “求您,別去!”


    老者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兒子,眉目之間微光爍爍,他心中哪裏不清楚此行的後果。


    但他要做的不僅是規勸皇帝,還是要提醒如今沉默的滿朝文武,何為忠於國,盡臣職。


    夜色濃黑,似能吞沒一切赤亮的心。


    袁氏眾人就這般守在府內,一夜未眠,直至天光微亮,有車輪壓著青石路的聲音驚動了門房。


    楠木的大門緩緩打開,獸首銅環晃動的聲響驚醒了晨光的寂靜。


    這一夜,袁氏等來的隻有袁閣老冰冷的屍首。


    內官領著一名武夫,就用草席將人一卷,丟在一輛木板車上,這般拉到了袁府的大門之前。


    來人端起了禮,向一時愣在了那的袁家眾人拱手拜禮,道袁閣老衝撞聖駕,認罪自裁,聖上感念老人家多年付出,特意恩赦,將屍首留於袁家安葬。


    袁家主雙目赤紅,唇色蒼白地看著草席之外掉落的一截朝服,已經染上了泥濘的髒汙。


    水紋滾邊,搭上山青祥紋,這是老一派的製式,袁閣老已然穿了多年。


    老人家很是珍惜這套朝服,每日清晨都要親自打理,那是他一生的榮耀。


    “袁家主,謝禮吧。”


    得內官提醒,袁家主仿似被人抽走了一身的力氣,如提線的木偶一般,拱手拜服,氣若遊絲般道了一句。


    “謝主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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