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雨,內官手持著羅傘半步在旁引路,阿笙低斂著眉目,謹慎地看著腳下被雨印濕的宮道,隨著內官往福安殿而去。


    今日朝中聽封之後,她並未立即離去,便是知曉那珠簾之後的人當是有話要與她說清楚。


    本是本分之事,卻讓她得了一個天家的封位,這實封的異姓郡主哪裏是那麽容易有的。


    “郡主,小心腳下。”


    內官的態度殷切,阿笙倒也不是被捧便不知輕重的,進殿之前,還是淺道了一聲謝。


    福安殿內早用上了暖閣,阿笙踏入殿內便覺得身上的寒氣散了不少。


    她抬眸掃了一眼內殿之上,果不其然,合德公主與太後一同候在了其內。


    阿笙不動聲色,依舊以文臣之禮相見。


    太後虛抬手臂,倒是合德迎了上去。


    “你肯來我便放心了。”


    阿笙端起了謙和的笑意,見到合德在這,她便明白為何太後會在殿上有那番舉動了。


    阿笙與太後並不算熟識,即便是她如今掌糧貿行也不該以臣子之身得一個天家的封位,但若是合德欲將她與自己栓在一條船上,便能解釋了。


    公主是天家的公主,郡主亦然。


    “不知殿下因何事傳召?”


    阿笙故作疑惑,眼神在二位之間流轉一番,而後又定在了合德身上。


    饒是殿內有暖閣,合德卻依舊披著厚厚的裘衣,看來那時的一場大病當真是傷了她的根底。


    “阿笙,我希望你能幫我。”


    “殿下吩咐便是,臣自當盡力。”


    阿笙這話說得客套,麵對公主之言,這話也讓人挑不出毛病。


    “我想你幫我引薦裴氏如今的主家。”


    合德這話一出,阿笙微微一愣,刻意問道:“裴五爺不是在上陵?”


    見她這般問,合德神色一頓,她分不清阿笙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江淮那邊他們的人透不進去,她除了知曉阿笙頗得裴老夫人喜愛之外,也無證據表明阿笙與如今裴氏的執掌人有聯係。


    既然今日太後已然在殿前從大皇子手中將人搶走,今日合德也不妨將話坦白了說。


    “我們在陳國、越國乃至西南境的探子回報,越國易儲、陳王室攏權,乃至西北、西南征戰多年的各族摒棄國別之分、共朝西州,這些都離不開裴氏的身影。”


    “裴氏各脈雖分落東西,但卻在各自所在之地如大樹盤根,不斷深耕、壯大。”


    “裴氏並非如國人所想的那般衰頹,他們的人似火種一般,四散亦可燎原。”


    說及此,合德的眼神之中似有光,那是對這個家族凝聚力的傾佩。


    “這一切若沒有人調整大局是做不到的。”


    “況且當年九公子的才智可謂天下無雙,他不可能沒有後手,仍由裴氏隕落。”


    “而裴五爺雖然頂著主家的名號,但此人卻愛山水之色,多有閑情雅致,卻無那般大能。”


    合德看向阿笙的眼神定然而寧靜。


    “所以我懷疑,裴氏另有執掌之人,便在我們觸及不到的江淮。”


    “更何況,我近日得到消息,莊氏即將與裴氏議親。”


    “莊氏家主一向眼高於頂,卻肯將他最寶貝的女兒莊翎月嫁與裴氏,當不是衝著裴氏哪個分支的子弟去的。”


    “若裴氏當真隕落,莊氏也不會依舊堅定不移地選擇他們。”


    聽聞這話阿笙微微一愣,此前聽得裴、莊兩家議親還是在江淮之時,那時她隻當作街邊閑言了,今日得合德親口說出,阿笙遂才當得幾分真。


    可那人明明什麽都未與自己說……


    但她也不過片刻功夫便調整好神色,問道:“公主這消息可當真?”


    她問得認真,合德神色微凝,細細地端倪著她。


    “你此前不是去過江淮,未聽聞這事?”


    阿笙苦笑道:“倒是在街邊聽人談過一兩句,怎能做得真?”


    阿笙這話說得倒是去江淮之時並未與裴氏之人有過接觸一般。


    合德道:“是言議閣的黃庭生返京之後上報的這些消息,當是無錯。”


    聞此,阿笙略微點了點頭,她倒是沒想到這個黃庭生派人暗殺江淮幾大世族的子嗣,卻還能活著回到帝京,當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既然是黃庭生上報的江淮之事,那便是該事無巨細了,阿笙心中對於合德該知曉的事有了數。


    話說到這裏,合德便再提此番相邀的目的。


    “所以阿笙,我想你幫我走一趟江淮,將裴氏真正的主家引薦於我。”


    麵對合德期盼的神色,阿笙不解。


    “殿下,如今朝堂有大皇子坐鎮,已然是一片祥和之勢,為何你又會想到裴氏?”


    阿笙這問倒是問到了點子上,合德默了默,開口道:


    “的確,如今前朝有大皇子在尚算安穩,但阿笙,大皇子不會是央國江山之主。”


    合德此前所謀多為大皇子鋪路,此時卻說出這番話來,阿笙心中已有猜測,她當是知曉了大皇子的身世,隻是這話今日她不會說出口,合德亦然。


    若是如此,阿笙便也明白為何合德需要裴氏了。


    軒帝膝下承嫡子之名的隻有大皇子,而如今若要另立庶子為王,合德也罷,太後也罷,都需要一個強大的支撐,為他們平言論、鋪前路,讓世族之人不得置喙。


    而裴氏依舊是最好的選擇。


    聽完合德的話,阿笙不由看向高座之上的太後,她的神色亦如合德這般肅穆。


    如今皇帝病重,能協太祀立儲的便是太後了,大皇子若不能得她老人家開口,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而顯然,太後是站在合德這邊的。


    但對於阿笙而言,她又為何要摻合進這般麻煩的事情當中?


    “但是,殿下……”


    阿笙話未說完,卻被合德牽起了手,而後慎重地拍了拍。


    “我知曉此事你也有自己的擔憂,但你無須害怕,皇奶奶與你祖母從前也是相識的,過兩日,皇奶奶會尋個理由將她老人家接來宮中,免得遭了他人算計。”


    此話讓阿笙微略一愣,她從合德眼中看到了不容拒絕的神色,乃至於威懾。


    合德亦知,阿笙如今已不是從前那個可隨她取用的女娘了,要讓她規矩聽話,定是要有些對價的,而她在意的安氏便是最好的選擇。


    阿笙端倪著合德的雙眸,略微勾起了嘴唇,隻是這淡笑卻融不進眼底半分。


    “自當替公主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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