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帶著幽寒的氣息,吹著江岸的人打了個哆嗦。


    送行的內官趕緊調整自己的儀態,端正地看著不遠處的碼頭上,阿笙身著一襲錦袍與定山樓的管事細細叮囑著一些事,她今日便要應合德公主所托出發前往江淮。


    “姑娘,等等!”


    阿笙正欲登船,便見小桃氣喘籲籲地帶著幾名侍從趕到,又將兩大箱子的東西遞給了隨行的仆從。


    “老夫人讓我將這些都給姑娘送來。”


    說著欠了欠身,全了禮數。


    小桃幾步上前,如尋常般為阿笙攏了攏外袍,卻神色凝靜,斷無平日裏的嬉笑之色。


    “姑娘放心,您前腳一走,孫嬤嬤便將老夫人送到了魏府薛老夫人那。”


    她微沉著眉目,繼續小聲道:“去往安南的人也趁著他們盯著您的這會兒功夫出城了。”


    阿笙聽聞這話,輕輕地“恩”了一聲。


    她今日出門走得喧鬧,也將帝宮派來的眼線一並帶走了,趁著這會兒的功夫,她所吩咐的事才能做成。


    “就是可憐姑娘,這大冷的天還要走水路。”


    時日已經入冬,不少水路因天寒而暫停行船,從帝京往江淮須得繞行一段,這個天在水上漂著可不怎麽好過。


    阿笙淺淺笑了笑,如今帝京與江淮官道已通,若不走水路,如何為安南那邊爭取時間,因而她以身體不適宜跋涉為由,選擇了乘船往江淮而去。


    合德拿安氏威脅阿笙,有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因此有些事阿笙不得不做。


    阿笙看了看不遠處的內官,幾人端持著儀態始終笑著盯向這邊,這些來送行的內官是太後宮裏來的。


    她輕輕掃了一眼幾人,不免又裝作咳嗽了一番,遂才與小桃等人告別,帶著阿大登上了雲生的客船。


    這艘船是雲生專門為阿笙出行打造的,船上有定製的保暖層,進了船內便能感到一陣暖意,不至於讓人遭罪。


    幾名內官見到阿笙登船,複才垂首遙遙見禮,而後離開了岸邊。


    此刻的江風獵獵,阿笙還當真輕咳了一聲,她坐於艙內的案幾旁,遙遙地看著碼頭之上人群散去,不由微微舒了一口氣。


    嬤嬤將暖好了的袖籠遞給她,以為她這是累了。


    “姑娘今日早膳也沒進些什麽,我看這船上倒是什麽都齊備,不如讓灶房為你做些吃食?”


    阿笙收回了神色,淺笑道:“不必了,現下多食,怕待會兒暈船。”


    嬤嬤得了她這話,遂才轉身去收拾小桃臨時帶來的那兩箱子東西。


    “姑娘,有封信。”


    嬤嬤從箱中的衣物裏抽出來一封並無署名的信件,遞給了阿笙。


    阿笙接過,打開一看便認出那是安氏親筆所書。


    “勿要擔憂。”


    這封信才是小桃要送來的東西,今日安氏未能送行,總有些話要交待的,但時間倉促,也隻來得及匆匆寫下這四個字。


    見阿笙微蹙了眉目,嬤嬤不由歎息道:“姑娘這封賞真不知到底是賞還是罰。”


    在嬤嬤看來,阿笙雖是白得了一個郡主的封位,但又多了許多令人頭疼的事。


    阿笙聽了這話也不惱,隻是似呢喃般道了一句,“是啊,這件事的確是個麻煩。”


    船隻剛離岸,帝宮便派了內官又去了一趟竇府,進府便宣太後旨意召安氏入宮覲見,但良久卻不見有人接旨。


    竇長笙臨行前安氏還在府內,這片刻功夫便不見了蹤影,巷口派去盯的人都道未曾見過安氏離開。


    最後是一直盯著竇府後廚的探子來報,今早竇府的婆子去過魏府,恐怕人便是那時一同被送去了魏府。


    麵對有正經兵士把手的府門,內官還是猶豫了。


    但太後的旨意是必須傳遞的,內官無法,隻能在府門之外高聲唱旨,然而麵對內官的宣呼聲,魏府的大門卻紋絲不動。


    內官宣的是竇安氏,魏府自然不會應門。


    太後威儀不可挑戰,得這般冷遇,內官無法交差,便試圖強闖。


    戍守魏府的兵士是魏徵從安南關帶回來的,都是戰場上真刀真槍走過來的,見人欲衝府門,直接拔刀將為首的一名內官砍倒,絲毫不見猶豫。


    “我家將軍乃安南大將,爾等膽敢冒充天家之人,肆意橫闖將軍宅邸,再踏一步下場亦如此人!”


    見了血的場麵將其餘內官嚇得幾乎站不住腳,這番衝突報回帝宮之時,就連合德都一時愣在了那。


    太後聽聞見了血光,眉頭緊蹙,她看向合德,問道:“何必硬要去捉那安氏?”


    合德伏了伏身子,遂才解釋道:


    “阿笙如今手握糧脈,拿的不僅是民生大計,更是拿住了天子的第二個財庫,她已然能夠以財弄權,如今的情勢,她自然更願意獨善其身,未必會盡心謀劃,更帶不回我們要的助力。”


    與各家都想招攬的阿笙相比,合德如今的依仗隻有太後一人,而太後年邁亦不善前朝之事,此時的合德要讓阿笙為自己做事,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底氣。


    “要讓她乖乖照指令行事,若沒有安氏在手,恐難辦到。”


    太後聽聞這話,也知合德顧慮,但問題是,為了一個安氏,當真值得與魏府起衝突麽?


    “魏徵如今在鎮南軍中坐穩了位子,你父王又許了他秦山以南的自治權,這滿朝武將中沒有第二個這般的,為了安氏得罪他,值得麽?”


    太後這話讓合德也一時沉默了。


    “這竇氏與魏氏可謂是互為靠山,一次將二者都得罪便當真是得不償失啊。”


    太後這話沒錯,但除了阿笙,合德已然尋不出一人可引裴氏出手解救天家如今的困境。


    “皇奶奶,我知你的意思,但今日的危機不除,怕是我們來日與他們周旋的機會都沒有。”


    合德這話說得多是無奈。


    得貴妃身邊的小宮女冒死傳信,她才得知皇帝生病的原委。


    她每每思之軒帝如今神思癡傻的模樣都自責難安,當初若非她提議,辛氏根本不會坐上貴妃之位,如今她又拿不出確切的證據可證明,皇帝的癡傻與貴妃有關。


    一個邱梓軒,一個辛貴妃,都是她一步步將其推到現在的位子,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她的父親。


    在合德心中,唯有挽回如今的局麵,將江山交給正統血脈,她此心才安。


    即便如今她將人一一得罪,來日她來還便是。


    “那丫頭既然答應了你,為何不稍加相信於她?”


    聞此話,合德的神色卻冷淡了三分,她曾經最大的信任是給了邱梓軒,但卻換來背刺的一刀,不僅丟了皇帝的信任,還險些丟了性命。


    如今她不敢再隨意相信任何人。


    “皇奶奶,若阿笙原就打算按命令行事,又何必將安氏送走?”


    “更何況,魏徵如今在安南,無召不得隨意入京,他想要插手此事未必容易。退一步講,如今皇奶奶隻是召安氏入宮伴駕,魏徵又能以何理由發難?”


    合德眸光沉了三分,“既然魏氏老夫人要保她,那便一並宣進宮吧。”


    未久,魏氏再得帝宮宣召,隻是這一次,太後宣的不是安氏,而是薛氏,為此,魏府不得不應。


    然而正如合德所想,宣召薛氏之時,安氏也一同出現在了內官麵前,她自是不會讓人帶她受過的,二人便這般一同被內官請入了帝宮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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