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日出以柔照水,夜裏航船在中途靠岸補給,阿笙看著江岸的熱鬧就這般睡著了,此刻竹簾微掀,清晨的陽光溜著逢地將人照醒。


    嬤嬤聽得內裏的動靜,便趕緊讓人來侍早,剛進內屋便見阿笙將頭埋進被子裏,聲音悶悶的。


    “嬤嬤,太早了……”


    嬤嬤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失笑。


    “姑娘,一早騰州的信站便掐著日子將信送到了岸口,都等著您呢。”


    阿笙此番走得急,許多事都隻能靠著加急的信來回傳遞,航船會定點在路途中補給,就趁著這功夫,帝京的消息會傳來。


    見阿笙依舊不挪動,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嬤嬤頗為為難。


    “還有一封是從安南來的,姑娘……”


    這話還未說完,便見阿笙似拖著千斤重般撐了起來,頭還微微垂著。


    “我起來了……”


    見此,一旁的侍女趕緊上前幫忙梳洗,待一切歸置妥當,阿笙這口氣還沒緩過勁,但卻已經在看著安南來的信件了。


    她快速掃完上麵的字,而後放在了一旁。


    嬤嬤見此,問道:“可要回信?”


    阿笙搖了搖頭。


    這封信是竇晨曦從安南寄來的,如今她親自從安南出發,前往帝京處理此事,而魏徵派了五百精兵護送。,其規格遠超一般府兵,足見對竇晨曦的重視。


    阿笙在江上已經漂了將近一月了,也給了竇晨曦足夠的時間。


    在麵對強權時,唯有強權以製。


    魏徵從前在衛家和皇帝麵前兩頭俯首,既讓衛家幫他坐穩了軍中的位置,也讓皇帝低看了他的野心,順著朝廷以武製文的風氣得了偌大的權力。


    如今他坐穩了鎮南關主帥的位置,秦山以南的自治權也到了手裏,而朝廷當中如今難說哪邊勢大,要想再複製他這般的地位難如登天。


    好在魏徵得位至今尚算規矩,這便讓帝京忘了先帝親手扶持起來的這龐然大物。


    若是魏徵不強硬起來,阿笙與竇氏又何必花大把的銀子幫他養兵。


    魏徵這一步棋一定要下在要害處,一子便可定音。


    阿笙接過嬤嬤手裏的魚湯,淺淺嚐了一口,這江上的東西最是鮮美,她又多進了幾口。


    “我們大約還有多久時間能到寒城?”


    聞此,嬤嬤笑道:“該還有幾日,繞行的那段已經走過了。”


    阿笙得聞這話點了點頭,那就再候數日。


    帝宮臨軒殿內,安南關加急的信件遞到大皇子案幾之上時,他正與幾名臣子在商討政事。


    得聞安南關來信,他不由自主地眉頭一簇。


    自魏徵聽封以來,無大事不與帝京通信。


    殿內議論之聲漸落,眾人都不約而同看向大皇子手中的信件,見他神色凝重,看完信後眉頭更是緊蹙不鬆。


    魏徵在信中寫道,得聞家中兩位老祖母被太後請入宮中月餘不見歸家,他甚為擔憂,願請入京,探探老人家的情況,以全孝心。


    大皇子當即招來內官詢問是否有其事,得知太後的確將兩位老夫人留在了福安殿後,他怒極,將手中文冊直接摔在了案幾之上。


    朝中如今諸事未定,皇祖母豈可在這個時候再去招惹一個魏徵?


    “究竟因何事她要將薛氏與安氏留在宮中?”


    麵對大皇子這番疑問,內官支支吾吾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隻道是大公主的意思。


    大皇子神色微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如今合德協太後與他互相掣肘,令的他許多事都施展不開,可偏偏太後又隻聽信合德一家之言。


    再這般下去,莫說那個王座,就連東宮之位他都坐不得。


    但如今皇帝那般情況,根本不能行立儲之事,他唯一能仰仗的便是太後了,因而太後行事他亦違逆不得。


    “派人去太後宮中詢問此事,若實在無事,還請她老人家將人放走,莫要鬧出大事。”


    大皇子剛這般吩咐完,便見皇城司的人匆忙來報。


    來人低伏身姿,朗聲道:“魏氏夫人在五百精兵的護送下已經抵達南城。”


    大皇子微眯著神色,“哪個魏氏夫人?”


    “回殿下,便是竇氏大姑娘,魏大將軍的夫人,竇晨曦。”


    聽得這話,大皇子蹙緊的眉頭便不見鬆過,他罷了罷手,對身旁的內官道:“你去一趟福安殿,將此事告知太後。”


    那人剛要離去,卻聽得大皇子又道:“慢著,將這封信也帶過去!”


    說著便將那封來自安南的信一同丟給了內官。


    此時,帝京中城,人潮如流的尚禦街上,眾人紛紛駐足觀望,一輛玄色寶駕緩行城中,四名玄甲兵士身騎大馬在前開路,護行在旁的五百精兵讓人望而生畏。


    這隊兵士訓練有素,身附玄甲而步態輕盈,一看便是軍中強兵,這樣一支隊伍出現在帝京的城中,引來無數猜測。


    眾目睽睽之下,這支隊伍直往帝宮的方向而去,於禦街遇上緊急趕來的京機營之人,卻沒有停下來的趨勢,而京機營之人觀來者情勢,不敢輕易動手,已然派人往軍機閣去搬救兵。


    兩隊人馬便這般你進我退,直至到了禦街中段,玄兵隊伍方才停了下來。


    馬夫取來馬凳,眾人便見一名女使先行下馬,觀她身前玄甲和腰間佩劍,當也是軍中之人。


    而後在她的接引之下,一名貴女從馬車之上緩緩而下。


    她身著扶蘇流雲服,頭戴鳳頭釵,梳婦人髻,神色端嚴,目色有光。


    她端持著儀態走到攔路的京機營眾人麵前,目光穿過眾人直望向那巍峨的大宮門,而後拱手見禮,朗聲道:


    “臣婦來接家中祖母歸家,還請太後娘娘成全!”


    此言一出,京機營眾人皆麵麵相覷,無人得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未久,便見一名內官匆忙從帝宮而出,他小心翼翼地穿過京機營的人,而後來到竇晨曦麵前,躬身道:


    “太後請夫人入宮一敘。”


    此話一出,竇晨曦卻置若罔聞,繼續朗聲道:


    “臣婦千裏跋涉,儀容不堪,恐唐突貴人,改日再入宮見駕。”


    竇晨曦當眾拒旨,內官正欲發作,卻見竇晨曦身後的兵士如盯死物一般看著自己,又咽了咽唾沫,將欲說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竇晨曦未在看那內官,而是繼續道:“家中祖母已受太後照顧一月有餘,也該歸家了,還請太後成全!”


    她不過三言兩語,聽著恭敬,卻是字字句句道出太後拘押子民的事。


    禦街街頭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群眾,一些耳尖的將這話都聽了去,這瞬間便傳了開,眾人議論紛紛。


    未久便又有內官來請,但竇晨曦依舊是置若罔聞的模樣,今日不將人接走便誓不罷休。


    京機營派去軍機閣求援,本是來調停的人得聞是太後強拘了臣子內眷一月時間,直道荒唐。


    麵對京機營來人的催促,軍機閣的吏官當即罷手。


    “你們這些人成日裏在帝京不聞外事,那魏徵如今在安南是個什麽人物你們是不知,他夫人如今親自來京要人,誰敢去攔?”


    那人當即要往回走,京機營的人趕緊又將人攔下。


    “人家占理,你們讓我去勸什麽?”


    無論那京機營的人怎麽勸,那吏官當即轉身拂袖而去。


    就這般,帝宮來了三波相請之人,竇晨曦皆毫不動搖,而禦街之外早已擠滿了人,擁擠程度令車馬不通,就連京畿府也因此被驚動。


    太後強拘臣子家眷之事瞬間在帝京傳開,令皇家顏麵難堪。


    但縱然如此,眾人皆知,今日沒人敢動竇晨曦一根毫毛,她的身後是秦山以南的百姓和安南關的幾十萬大軍。


    終於,時至正午,帝宮巍峨寂靜的大宮門緩緩開啟,一輛車駕自內駛出,一名內官從馬車之上跳了下來,躬身拱手後便快速離去,根本不敢去看竇晨曦乃至她身後的兵士。


    車簾微掀,露出安氏與薛氏動容的模樣,竇晨曦到這裏遂才鬆了口氣,回以二人安慰般的笑。


    爾後,竇晨曦拱手躬身,朝著帝宮的方向,再次朗聲道:“多謝太後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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