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旭陽與沈自軫今日得空,原是向來這京中剛開的書齋看看新鮮,卻是空手而歸。


    二人剛出書齋,遙遙便見街對麵,阿笙沉著臉朝這邊走來。


    汪旭陽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我怎麽覺得她今日殺氣騰騰的?”


    沈自軫看著阿笙微蹙的眉眼,扯了扯唇邊,卻扯不出半絲笑意,“不止你這麽覺得。”


    阿笙行至二人身前站定,還是規矩地垂首見禮,尚未待二人回禮,便問道:“二位,我今日想去試一試醉夢樓的邀月,可要一同前去?”


    醉夢樓是城中出了名的酒樓,這邀月酒嚴格來說是米釀,女娘愛喝的甜酒。


    但對著今日的阿笙,這二人愣是不敢說一個“不”字。


    這醉夢樓位於城東鬧市,雖並非京中老字號,但善釀甜酒,頗得世家貴女的喜愛。


    阿笙聽聞這邀月酒也是近日才出的新鮮東西。


    醉夢樓的雅閣內,沈自軫二人看著小二剛抬上來的酒便被阿笙喝了半壺,她還要去倒的時候,卻見酒壺被沈自軫摁住了。


    “你今日又是為何要來買醉?”


    阿笙橫了沈自軫一眼,道:“沈大人見誰買醉買的是這甜釀?”


    的確,人家買醉大多喝的都是烈酒,倒不是阿笙這般。


    但看她這樣子也不像是喜歡這甜酒的模樣。


    “那你是心情不佳?”


    阿笙聞此,長長舒了口氣,悶悶地“嗯”了一聲。


    “又是為何?”


    許是沈自軫這語氣聽著有幾分耳熟,阿笙聞之愣了愣。


    她掃了沈自軫一眼,因沾了酒氣,她眼中沈自軫的臉有些許模糊。


    阿笙不禁往後靠了靠,而後抬手,將視線中沈自軫的臉擋了起來。


    窗外的天光投射而下,灑在那人肩頸處的幾縷發絲之上。


    時間好像回到了幾年前的西州。


    裴鈺也曾素服加身,將文稿散了一地,他垂首於學識之海,由得天光在他發絲之間作亂。


    如今,眼前這人,身骨輕靈,玉姿卓卓。


    這一身神仙骨,她不該認錯……


    怪不得裴五事到如今還會問她那些……


    心中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湧出,阿笙往後仰著,那隻遮住沈自軫麵龐的手直接放在了她的眉心。


    將她一雙眼遮了幹淨。


    這雙眼著於皮囊的相,才會迷惑她多時。


    她本是有問欲脫口而出,卻又握緊了手,將那些疑問生生咽了回去。


    他既未坦白,那麽他的事便跟自己沒關係……


    二人見阿笙也不答沈自軫的話,此時如同散了精氣般,懶坐在寬椅之上,仰著頭,沒有半點世家貴女的規矩。


    沈自軫見此微微蹙眉。


    阿笙這人骨子裏沒什麽規矩,但在人前她向來裝得極好,少有失儀的時候。


    阿笙今日,當真奇怪。


    此時閣外一陣嘈雜,嬉笑之聲不絕於耳。


    “那這麽說,周家隻能將女兒嫁給竇兄了?”


    聽聞此名,阿笙緩緩坐了起來。


    此時她的眼中再無半分多的情緒。


    “一個女人而已,他周家自詡書香門第,哪來的膽子自揭醜事?”


    說著又是一聲嗤笑。


    “還是竇兄厲害,這還不得乖乖讓他們將人送到你麵前來,自家妹妹成了竇兄的妾,這下讓那周子期怎麽在學堂得瑟。”


    說完又是一陣哄笑之聲。


    見阿笙神色不對,沈自軫與汪旭陽也猜到了這個“竇兄”多半是竇氏子弟。


    阿笙是沒想到,歸府之時便得聞竇榮昌並未回去,還以為是在半道上耽擱了,卻原來又住進了酒色之地,不歸家罷了。


    竇盛康如今尚在南邊未歸,竇榮昌那一府又隻有竇知進在,竇知進向來是管不了竇榮昌多少。


    說來著父子二人都差不了多少,這些年若不是竇盛康因門第之見壓著不肯鬆口,竇知進都不知納了多少妾了。


    阿笙收斂了神色,淺淺地看向對麵,她掃過沈自軫,刻意避開了他投來的眼,而後看向汪旭陽。


    “汪兄,這般無恥之徒,若是落到你手上當如何處置?”


    阿笙喚沈自軫為“沈大人”,到了汪旭陽這裏卻是“汪兄”。


    沈自軫微微挑眉,他此時可以斷定,她多少帶著幾分故意。


    汪旭陽倒是未注意到這個。


    阿笙會問他,隻因他如今在司政領了差事,雖隻是編撰,但接觸的盡是央國律法和各地審判的先例。


    對於這些事當是熟悉的。


    但此前這幾人對話讓人聽得莫名。


    “不知他究竟犯了何事?”


    “他在鴻福寺侵犯了清白女子。”


    阿笙並未點出其名,但從剛才對話中可知,這個女子便是周家姑娘了。


    汪旭陽沉了眉目,“按央國律,違反個人意願侵犯女子者,輕則判十年牢獄之苦,重則發配遠疆。”


    阿笙聞此,卻忽然淺淺笑了笑,那看來她並未給竇榮昌判錯,他便該被送去那荒無人煙之地了此殘生。


    但現下其實還有一個問題。


    竇盛康此人看重家族血脈的傳承,當年若那外室生的隻是一個女兒,他也不會逼著安氏承認竇知進。


    若是要徹底將竇榮昌攆出竇府,就要在竇盛康回來之前,盡快動手。


    阿笙從窗戶往外看著正巧走出樓內的竇榮昌等人,她指了指竇榮昌身旁的藍衣男子。


    “二位可認得此人?”


    汪旭陽順著看了一眼,道:“商行司甄大人家的二公子。”


    阿笙抬了抬眉目,一副了然的模樣。


    “原來如此。”


    二人不知她這原來如此到底是什麽意思。


    隻是兩天之後,這甄家二公子便“意外”得到一個消息,皇城司欲招攬新人。


    皇城司與京機營在軍機閣內屬於當之無愧的京官。


    對於那些善武不善文之人,這兩處是再好不過的去處。


    但也因為差事好,這兩處招攬新人,向來都引得各家爭破腦袋去奪那一個名額。


    甄二公子得到這個消息後便當下來了竇府,將此消息秘密告知給了竇榮昌。


    彼時,阿笙正在院內小口吃著甜瓜,聽聞隔壁府來了客,掀了掀嘴角。


    竇知進白日裏都在竇氏布行處理事務,能找的便隻有竇榮昌了。


    此時小桃來報,錦瑟來了。


    自上次茉莉公主鬧事之後,錦瑟便到了天水閣,如今拿著天水閣豐厚的月給,在城東置辦了一處小宅子,日子越發愜意。


    錦瑟剛到便見阿笙懶懶地躺在涼椅之上,吹著穿堂風,看樣子是午休剛起。


    一旁還放著小塊的瓜果。


    錦瑟將近日的賬目拿給阿笙看,天水閣雖有帳房先生,但東家得過目,這是規矩。


    但阿笙今日將錦瑟喚來卻不是為了這個。


    “還記得前幾日讓你幫我找個販子傳播消息的事?”


    這件事錦瑟記得,阿笙著人向三批串子賣了一些消息,又讓他們相互流布。


    這裏麵的消息有真有假,真假參半,也難查源頭。


    他們相互之間都以為自己是得了真消息,並對外賣出了重金。


    “我記得你找的那人是叫阿布?”


    錦瑟點了點頭,“他日常就在天水閣後街做些買賣。”


    “給他一筆錢,讓他暫避,一年以內不要回帝京。”


    錦瑟不知阿笙究竟是要做什麽,但既然她未讓竇府的人去做此事,那麽此事便不能被竇氏之人知曉。


    而且錦瑟了解阿笙,她若要做某件事,便會將事做絕了,容不得有後路。


    因此錦瑟離開竇府之後,便趕緊著人將那阿布送出了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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