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帝京的天氣變得幾分炎熱。


    因府中長輩都不在,阿笙這幾日懈怠了許多,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但今日卻是被府內的吵鬧聲吵醒的。


    “不可以進!這是我們姑娘的院子。”


    聽得小桃的呼聲,阿笙方才悠悠醒過來。


    屋外人影晃動,似有人在房門外踟躕。


    終是推門而入,剛推開門,便見裏屋處雙麵繡工繪製的雲山屏風將內外相隔。


    “放肆,何人敢闖我閨房?”


    來人亦自知自己行為不當,複道:“軍衡司捉拿逃兵,望姑娘見諒。”


    說著快速掃視了一遍屋內,見屋內陳設整潔,窗明幾淨,不像有人匆忙逃入的模樣,複退了出去。


    阿笙趕緊將衣衫全部穿戴整齊,喚來小桃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是幾日前,竇榮昌向軍衡司上了一封自薦信,待正式文書下達,他卻反悔了,三次昭告皆無人接令。


    因此,軍衡司以逃兵之罪判了竇榮昌。


    這才導致軍衡司的人親自上府內捉拿。


    阿笙聞此一愣,若是捉不到這竇榮昌,竇府上下都得獲罪。


    “速將這個消息告知外祖父和香山那邊。”


    “是。”


    小桃得了話當即去辦。


    阿笙是沒想到這竇榮昌居然敢拒召,這是也未將竇府內外人的性命當成一回事。


    阿笙又尋到外院的侍從問了問別府的情況。


    竇知進因在訊問之時有隱瞞之嫌,已經被軍衡司的人扣走了。


    阿笙看著府中人心慌張,自知不能任由他們再這般搜下去,否則竇氏就是沒事也能被外誤傳了別的罪行。


    她快步上前,擋下了還想往安氏院子去的兵士。


    “各位,我想有個地方應該能找到我二哥哥。”


    此時,城中的花月館內,竇榮昌因昨日夜裏喝了個酩酊大醉,今日根本起不來身。


    這幾日他便住在了花月館內,一步也不踏出。


    得了這麽一個財神爺,花月館上下自然歡喜。


    一早,一名錦衣公子推門而入,將一袋銀票放在了一旁的案幾之上。


    一旁伺候的花娘見著那銀錢滿眼放光,在竇榮昌腳邊揉捏得更加賣力了,卻被竇榮昌一腳踹倒在地。


    她自知是貴人有話要講,故而忍著疼痛躬身離開。


    “你一直躲著也不是個辦法,聽說軍衡司都將你爹給扣了。”


    竇榮昌聽得這話,卻絲毫不動容,他翻了個身,懶散道:“無事,家裏出了事,他們知道去找老爺子,等老爺子回來自然能擺平。”


    想到軍衡司的事,竇榮昌狹長的眼中露出一絲淩厲的冷光。


    “若不是甄衡那個廢物的消息,老子怎麽會自薦去什麽哀牢山守山,等這件事過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唉,你也是,這種事怎麽會聽信那種小道消息。”


    “他跟我講是花了重金買來的,絕對可靠,我也派人去打聽了,的確是有這麽個消息。”


    竇榮昌現下也不知到底是軍衡司招報處的人弄錯了,還是這消息本身是錯的。


    但不管怎麽樣,他如今不能現身,否則便隻能應召,去那勞什子哀牢山了。


    忽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耳中,竇榮昌神經緊繃,一旁的友人透過門縫往外看去,看到一眾士兵在花娘的引導下往這邊而來。


    竇榮昌低聲咒罵一聲,也顧不得自己如今身在二樓,一個轉身便從窗戶跳了下來,直接砸在樓下的攤鋪上。


    他來不及去管周身的疼痛,爬起來便要跑,卻見一處身影籠罩,再抬頭,幾名兵士模樣的人早已經在這候著他了。


    當夜,竇盛康便抵達了帝京。


    原本他便在返京途中,在近郊遇到了竇府去報信的人,當即快馬加鞭地返回。


    阿笙得聞竇盛康先一步回來了,她抬眼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當即將頭上的發飾拔下,做出一副未來得及梳妝的模樣。


    隨即便去了正庭。


    此時竇盛康已經著人去軍衡司打探消息。


    見得阿笙幾分憔悴的樣子來與自己見禮,竇盛康微微蹙了蹙眉。


    “怎麽這身模樣?”


    阿笙故作疲憊,欠了欠身子,道:“今日一早便有兵士闖入府中將我驚醒,還差點要到我屋內去搜,府內下人不知他們來意,被嚇得四處逃竄。”


    “我在那些兵士走了之後,又去著人一一尋人、安撫,忙了一日未曾休息。”


    三府之內,竇升平去了北邊還沒回來,竇知進被抓,其餘人都在香山,就剩下這麽個孫女主事。


    念及此,竇盛康朝阿笙罷了罷手,示意她從旁休息。


    此時,竇盛康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報。


    的確是竇榮昌自己去軍衡司自薦的。


    “不過按二公子院內人的說法,說二公子是自薦去皇城司,而非哀牢山。”


    聞此,竇盛康眉目緊蹙,他緊抿著唇,怒意勃發。


    阿笙看著竇盛康的模樣,幾不可聞地掀了掀嘴角。


    軍衡司招兵可不是點菜,容得人想去哪就去哪。


    招兵是統一征召,再按時需分配。


    換言之,無論是自薦去哪,軍衡司都是首要按照軍機各部的需求優先分派。


    竇榮昌進國學堂這麽久,卻還是這麽膿包,連這麽簡單的門道都不清楚,鬧了這麽大一個烏龍,竇盛康如何不氣。


    而且軍衡司與文部不同,作為戍守一國的重要集權機構,他們幾乎是軟硬不吃,隻聽天家的。


    所以,即便是竇盛康的人也不過是從軍衡司打探到了此事的前因後果,連竇榮昌的麵都見不到。


    阿笙細細端倪著竇盛康的模樣,很想知道他會怎麽做。


    若是竇氏替竇榮昌應下軍召,那麽竇榮昌便隻能隻身前往哀牢山,此後生死未卜。


    若是竇氏拒召,便是滿門獲罪。


    這一次他會像七年前那樣,為保竇氏,拋棄族人麽?


    “老二什麽情況?”


    “二爺是在問詢的時候,被察覺知情不報,所以被一並帶走了。”


    那人看了看竇盛康,而後低首道:“軍衡司那邊說,可給錢贖人。”


    “他們要多少?”


    那人抿了抿嘴,低首道:“三萬兩。”


    “荒謬!”


    竇盛康勃然大怒,當即將案幾之上的茶盞砸了出去。


    按央國律例,可贖之人以三至五十兩銀錢不等贖之,具體按情節算,這三萬兩,明顯就是在訛竇氏。


    軍衡司辦事向來囂張,如今得了機會,自然不肯輕易放過竇氏這塊肥肉。


    阿笙看了看不遠處碎成幾塊的茶盞,其上青花的圖紋清晰,光這一盞便足以贖普通之人了。


    她起身欠了欠身子,對竇盛康道。


    “孫女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幫二哥哥逃脫征召。”


    聞此,竇盛康的眉目鬆了鬆,“說說看。”


    阿笙看了看一旁的仆從,竇盛康會意,當即將人遣了下去。


    “不知外祖父可得到香山的消息?”


    竇盛康此次南下一直輾轉,未在一地久待,因此消息並不及時。


    “尚未。”


    阿笙聞此,斂了眉目,故作為難的模樣。


    “此次二哥哥隨我們去鴻福寺祈福,但他……”


    見阿笙頓了頓,竇盛康不禁又蹙緊了眉,“說下去。”


    “但他輕薄了周大姑娘,導致人家為明清白而尋死。”


    聞此,竇盛康都頗有些震驚地愣在了那。


    阿笙見此連忙繼續道,“但如今人無事,隻是周家的人不肯就此罷休。”


    “我知道軍衡司招兵是不招罪身的,如果周家將此事報與官府,二哥哥雖會得些罰,但好過在哀牢山那種地方渾過一生的好。”


    周家在文史閣當差,而央國文史閣著書立典,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舉國文人雅士的言論。


    無論此事是被告至官府,還是被周家找著機會報複,竇氏聲譽都將大為受損。


    尤其是在崇尚禮教的世族麵前,那便當真是抬不起頭了。


    阿笙知曉,竇盛康與竇氏女眷不同,他著眼的永遠是整個竇氏的前程。


    他明白竇榮昌幹得這混賬事真正的影響在哪。


    阿笙看著竇盛康眉眼中逐漸冷淡的神情,顧自斂了眉目。


    若無周家之事,竇盛康或許會想辦法將竇榮昌弄回來,但有了周家之事,竇榮昌不但得罰,還得重罰才能平了此事。


    但他身上挨的這罰又不能將竇氏拖下水。


    因此,應召被丟去哀牢山便是最好的結果。


    阿笙斂了斂眉目。


    這哀牢山,竇榮昌是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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