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綺是在費園水庫的遊船上接到左雲的電話的。因為方可和印玉桃在一旁,呂綺沒有多說,隻是說了句我現在不在廠,回去再說吧。


    印玉桃看呂綺神色凝重,問出什麽事了,呂綺說工作上的,沒什麽大事。但她心裏已將雷雲罵了個夠,真是有些爛泥扶不上牆了,跟劉書林鬧還不夠,竟然跑去跟邱林吵架,神經真的不對了?這樣公開挑戰秩序,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這天她向駱衝請了假陪方可遊玩。雖然為難,但假還需向駱衝請。果然,駱衝問呂綺有何急事。一般上級是不會問下級這個問題的,除非不準備準假。呂綺不會撒謊,隻好說來了個外地的朋友,礙不過情麵,準備陪她出去轉一天。駱衝直接點出,是陶總的小姨子吧?呂綺心裏一動,果然如老範所言,一把手真是沒有秘密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駱衝說,那好吧,如果以你工作為由不準假,陶總該說我不通情理了。不過,他小姨子來廠,不用他的親戚卻用你來陪,也算一景啊。言語之外,毫不掩飾對陶總的看法了。這和駱衝過去的一貫做法可是大相徑庭,在呂綺的記憶裏,駱衝可是從來不“反抗”一把手的。


    駱衝的態度給呂綺心裏多少蒙了點陰影。沒想到又蹦出個印玉桃要和她們一同去。呂綺很想自己抽身退出,但實在說不出口。印玉桃是從孫德全那兒聽說了方可來廠,因為當初和孫敦全去濱江時受到了方可的熱情接待,心裏過意不去,電話聯係呂綺,得知呂綺的安排後也請了假陪方可遊玩。地點還是印玉桃建議的,說天兒熱,不如去水上玩,而平泉這個內陸小城,玩水莫過費園了。方可無所謂,反正陶唐也不在。呆在廠裏悶得慌,到哪兒都行。


    費園水庫最好玩的當然是水上樂園了。但方可一看那些俗透了的玩意兒便大倒胃口,問呂綺有沒有遊泳的地方,劃船釣魚什麽的一點意思沒有。呂綺也不曉得。問了遊樂園的服務員,還真有一個浴場,是新開的。她們沒帶泳衣,好在設施還算完善,在超市買到了合適的泳衣。


    方可和呂綺遊了一小時泳。印玉桃是個旱鴨子,隻能在岸上喝冷飲。呂綺遊泳技術不錯,自由泳的水平足以當隻會蛙泳的方可的教練,所以呂綺狠狠地過了一把當教練的癮。讓她和方可的關係更進一步。在休息的時候,呂綺的肌膚和身材令方可讚歎不已,非要向呂綺討要保養的秘訣。女人天生都八卦,一番遊泳,倆人大幅度拉近了距離,如果說那天巧遇吃燒烤不過是鞏固了相識,酒後回招待所一番長談建立了初步的友誼。而今天則成為了無話不談的閨蜜了。


    印玉桃來倒是好事。呂綺正好有時間向印玉桃解釋其弟調動之事。呂綺知道孫敦全為此有些不痛快,而那天陶唐的態度有些簡單了,因為曾給左雲做了相同的工作,呂綺給印玉桃解釋時就更為輕鬆。午間吃飯的時候,呂綺便重提這個話題,證明陶唐確實沒往鋼管廠調除了廖俊偉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我還真沒想到東湖不要的一個破廠子竟然成了香餑餑,連副處級都想去了……我真不知道那個破廠子有什麽好”


    印玉桃倒是通情達理,說,“既然公司做了暫時不往鋼管廠調人的決定。我們自然不能搞特殊。其實他弟弟就是因為在開發區那邊買了房子才萌生了這個念頭的,我弟弟就是一個工人,幹活兒掙錢,在哪兒都一樣。倒是陶總搞出的物業收費改革。有些坑人了,像我們這些因為政策劃歸政府的老師們,吃虧死了,我算了一下,如果真的改了,一年要多交近兩千塊呢。我家老孫可不比你。他差不多算是失業了……陶總來廠時間不長,這錘子砸出去,可把我們給坑苦了……聽說廠裏正研究清退臨時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關於臨時工清退呂綺知道一些,但不知道具體進行到哪一步了。她和印玉桃認識,但不是那麽熟,也不知道涉及到印玉桃的什麽親戚。至於物業改革,呂綺明白完全方案是站在公司立場上考慮的,不僅是一個“殺富濟貧”的方案,而且立足照顧公司普通職工,如果是雙職工並且居住麵積(建築麵積)不超過1平,肯定是受益了。呂綺拿自己計算過,如果實行新辦法,每年要多掏7元左右,倒不是多大問題,但印玉桃已不算公司員工,孫敦全又辭了職,多出的錢就不是幾百塊了,當然不會高興。


    “臨時工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物業改革是立足普通職工考慮的,雙職工且居住麵積不太大,肯定不會多花錢。廠裏也為難,每年七八千萬的補貼壓力太大了,誰當總經理也不會不考慮……”


    “我知道陶總是個正派人,但像我這樣就有些不公平了,我們雖然不是紅星員工了,畢竟在紅星幹了十好幾年,是因為政策才移交的,現在每天麵對的還不是紅星子弟?把我們視為外人是不是過於冷酷了?因為是朋友,我才說這些話,你說,陶總這樣做是何苦?他的前任難道就沒想到這些?幹嘛總是盯著老百姓的口袋啊?另外,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清退臨時工是不是也有些不講理?臨時工幹的都是最重最累的活計,掙的比正式工少的多,何苦欺負幾個臨時工呢?”


    呂綺打斷了印玉桃的話,“印老師,你家裏有親戚在廠裏做臨時工?”


    “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印玉桃說,“有兩個呢,都在廠裏做了好幾年了,有個外甥女都嫁到廠裏了,陶總這一下子,可算敲掉他們的飯碗了……聽到消息後他們找我,想讓我找找陶總求個情,但老孫不讓。你說,我該不該找找陶總呢?”


    一直沒吭氣的方可終於說話了,“他怎麽能這樣幹呢?沒出息到欺負起弱勢群體來?印老師你放心,我跟他說”方可想起了葉媚的托付,“好好的清理什麽臨時工嘛”


    “你不明白國企一把手的難處……你倒是吃魚呀,這可是地道的費園白鰱。平泉很有名的,是不是不合口味?”呂綺問隻是喝冰啤卻很少動筷子的方可。今兒午間的菜是方可點的,就在遊樂園新開的一家魚莊。


    “還好啦……胃有點不舒服,沒事”


    “那你就別喝啤酒了”


    “夏天我幾乎頓頓不少啤酒的……呂姐。我就想不通了,他又不是副職,一把手有啥難的?紅星是不是有人不服他?”


    呂綺笑了,“你沒有在國企幹過,如果你在體製內幹過。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這樣說吧,想幹好的一把手都難,不想幹好混日子的反而不難了……至於服不服,既不好說服,也不好說不服……”呂綺看了眼埋頭吃魚的印玉桃,“印老師,我說的到此為止,您可別對別人說了”


    “這還要你提醒?論與陶總的關係,我倆不一定比你淺。剛才你說的是對的,想想還真是這樣。我知道陶總真的想把紅星搞好。但紅星不是濱江的那個廠,情況複雜著呢。老孫多次說過,紅星的好幾個領導都不是省油的燈”


    “我還是不懂了,難道他的副手會和他頂著幹?”方可追問起來。


    “傻妹子。哪有那麽傻的人啊?怕的就是表麵上一團和氣,下麵給你使絆子。看來你真是幸福,做自由職業者,確實不需要考慮這些無聊的問題”呂綺微笑著拿掉了啤酒瓶,“不許喝了,吃菜”


    “誰使絆子就幹掉誰!我還就不信了!當年他在盛東就免掉過好幾個公司領導”


    “他沒有對公司領導的任免權”呂綺耐心地解釋“他最多隻有建議權。如果總部不同意,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但像紅星這樣的大廠。你以為爬上副總級別的會沒後台?另外,你要免人家,總要有個理由吧?你說人家不配合,人家還說堅持原則呢……總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她心裏想,所以他才從治理**入手。恐怕這也是真正降服他們的唯一途徑吧……


    “嗯,我也看出來了,他很累,在盛東時刻不是這樣……”


    “一般規律,人總是越幹越膽小的。所以才有初生牛犢不怕虎之說……哦,你可別跟你姐夫傳話回去,不然我就會被穿小鞋了……”呂綺再次笑了,覺得方可其實很單純的。


    “他怎麽會給你穿小鞋兒?其實他應該提拔幾個跟他真正一心的,就像呂姐你這樣的。哎,其實他真是自己找罪受,幹國企一把手有啥好的?他那個人啊,又沒啥愛好,隨便找個事幹還怕餓著?真是的”


    “方可你這話可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誰不知道一把手累,還得罪人,那為什麽想當一把手的如過江之鯽?”印玉桃也笑了,“你曉得你姐夫一年掙多少?至少掙我十年吧?那還是明麵上的,如果放開些手腳,一年掙個幾百萬一點不難……”


    “他可不是那種人!”方可瞪起了眼,“紅星我不知道,你到盛東打聽打聽,有一個人說他貪汙沒有?當初上麵派人調查,查了兩個月還不是一無所獲?調查組反而被工人們給圍了,說他們冤枉好人……”


    “我沒有說陶總貪汙,你誤會了。我是說呀,做自由職業也不容易。小方你有才,當然不難,畫幅畫兒就是幾千塊,像我家老孫,賭氣辭職了,才曉得掙錢難,後悔也晚了……”


    “孫哥不是寫書挺好嗎?辭職一點不錯。要我說,傻瓜才去幹國企……”方可還想喝啤酒,低頭找呂綺把酒瓶藏哪兒了。


    呂綺卻在想,你不貪,但也被調查了,也被調離了。如果不是有人欣賞你,如果不是紅星出了大問題,你可能就在那個看似清要的位子上呆著了。


    電話響了,是呂緯來的,“姐,你說話方便嗎?我給你辦公室打沒人接……”


    “小緯啊,有事?我陪朋友在費園玩呢……”


    “哦,陶總在嗎?我給他打電話沒打通……”


    “他出差了,有事找他?”


    “嗯,不過沒關係,你在也可以的。下午五點,能回去嗎?”


    呂綺看了眼手機,“應該可以吧……”


    “那好,你五點鍾在你家等我”


    “好吧……”呂緯現在忙得要死,一個月都回不了一次家,肯定是有事。


    “呂姐,有事?”方可問。


    “不要緊,五點鍾回去即可……”呂綺再次看了眼手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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