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唐在瞬間體會了徐德玉的痛苦。比起徐德玉來,他失去方蘭就不值一提了……至少他的父母健在,女兒也健康快樂地成長著,而這個女人,不僅失去了哥哥和父母,還被丈夫拋棄!不知道她用何等堅忍的心情****麵對這張二十多年前的全家福……這張合影又給了她何種安慰和力量。


    “陶總,請喝水……您坐呀……”


    “謝謝……”陶唐在轉角沙發的另一邊坐下,“小徐,我可以看看你的家嗎?”


    “別,太亂了……”徐德玉急忙製止。


    “我能理解你,換做我,早就成豬圈了……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女人才是家裏的支柱……”看到女人慌亂的神態,陶唐又坐了下來。


    徐德玉突然想起,眼前這個掌握著公司好幾萬人命運的男子喪偶了……她想起了呂綺曾與她說過的那些事,但她不知道該如何說話,現在她希望他趕緊離開。


    “我忽然想,我其實不該給你推薦這套書的,不是因為書寫的不好,嗯,我不知道你是否看過高陽的書,我認為他寫的最好的是《紅頂商人》,而且是前三部,後麵四部就差點意思了……知道我的意思嗎?你應該看一點陽光、快樂和喜劇性質的小說,這套書是以曹家的衰敗為主線,對你不太合適……《紅樓夢》也一樣。”


    “名著一般都是悲劇……”


    “是的。因為人生就是一部悲劇,每個人都是悲劇的主人公。”陶唐端起茶杯喝了口滾燙的開水,“所以每個孩子生下來都會哇哇大哭,而很多老人在離世時是微笑著走的……我的意思是,我們都在在悲苦的世界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份快樂。對於你,更是如此。等我另外給你推薦幾本書吧,這套書,不適合你讀……”


    “別,我喜歡悲劇。真的。”


    “為什麽?”


    “我不知道……”徐德玉不明白陶唐為什麽跟她談這些,事實上,沒有人跟她談文學或者人生,從來沒有,“大概是喜劇主題的作品更容易被遺忘吧……”


    “對!遺忘!要學會遺忘。因為遺忘是最大的幸福,而記憶則是一種煎熬。”


    徐德玉沒有吭氣。她在想,“你說的對,記憶真是煎熬。但我除了記憶還有什麽呢?”


    “小徐,除了讀書,你還有什麽愛好?”


    “我沒什麽愛好……”徐德玉想,其實讀書也算不得愛好吧?那完全是為了度過寂寥的時光。


    “那可不太好……我的愛好也不算多,除了讀書,比較喜歡體育,年輕時愛打籃球,也踢足球,現在不成了,羽毛球也快跑不動啦。或許要練習乒乓球了……哦,我還喜歡旅遊,不去那些所謂的旅遊點,就是背個照相機隨意地走走。但總沒有時間。我想,你可能戶外活動太少了……”


    徐德玉還是沒有吭氣。她想,你的問題是時間,我的問題是經濟。任何一項愛好都需要經濟的支撐,就像原先喜歡的集郵一樣,隻能放棄了,就像現在逛書店,更多的隻能看看。


    “我知道你想什麽……其實愛好也不一定要花錢。就像讀書,錢鍾書先生曾說,‘書非借不讀’,還真是這樣,因為是借的,所以必須抓緊讀完,哪怕是圖書館的書。體育鍛煉也一樣,每一樣鍛煉都帶來同樣的結果——身體的疲倦和精神的愉悅……我妻子意外去世,我就是用高強度的體育鍛煉來催眠自己的,不然就可能失眠。結果呢,身體比過去還好了。跑步,騎自行車以及利用星期天做長距離的散步,都不需要花什麽錢。”


    “謝謝……可能是性格的緣故,我不太喜歡戶外活動……”徐德玉想,原來男人也會因為女人而失眠的。


    “我看出來了。所以自作主張給你帶來了《徐霞客遊記》。這是我很喜歡的書,擱在床頭,隨時看上一兩段,都是極好的享受。不知道你看過沒有?”


    “謝謝,我真的沒看過。不過,我的古文水平不行,怕是讀不懂。”


    “遊記嘛,領略大概就可以了,又不是經書,要每字尋求正解。跟著別人的步伐,放飛自己的心靈,不亦樂乎?”陶唐難得掉了次書袋。


    “那我一定好好看看……”


    “讀這類書千萬別用應考的態度。以我的經驗,一些書就是要粗讀,精讀就失去了樂趣。哦,還有一本書,估計你會喜歡,是美國人寫的,《瓦爾登湖》,看過嗎?”


    徐德玉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看的書不多……”


    “是一個畢業於哈佛的美國人隱居鄉村的心靈之旅……我也是突然想起來的。那是我喜歡的一本書,篇幅不長,但耐讀。如果喜歡,你可以讀一讀,這一次家裏給我寄來不少我常讀的書,這本書我有。”


    “我一定看看……您看的書真多。”


    “也不算多。這幾年很少讀新書了,總是撿起舊書重讀,這大概是一個必然的過程,書會越讀越窄……”


    “相比之下,我還是喜歡讀小說……”


    “嚐試著改變一下!現在好的小說越來越少了,大概是社會的節奏越來越快,讀者不願意沉下心讀那些耐讀的作品。其次作者也要吃飯,也不會像柳青、路遙等老一輩作家用幾年十幾年的時光去體驗生活,挖掘素材了……”


    “對了,孫哥,孫敦全的事結束了?凶手找到了?我沒有去看他,應該去的,但我沒有去……聽呂姐說多虧了您照應……”徐德玉突然想起了孫敦全。


    “你看過老孫寫的那本書?”


    “沒有……我是剛聽說的……”


    “人沒有抓到。估計很難抓到了。並不是每個案子都能告破的,這件事很複雜,但老孫那本書是用心了,你可以看看。家裏可以上網吧?”


    “可以……”但徐德玉不會告訴陶唐,她從來不會花錢去看書。


    “剛才你談到了性格。其實性格是可以改變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不能改變的東西!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不違反公認的道德前提下盡可能地享受每一天。其實,屈指算來,人能活上三萬天就很不容易了,我們不僅要麵對承受工作的壓力,還要經受疾病和各種意外帶來的痛苦,是不是?說點正事吧,我是指工作上的事。”陶唐看出了徐德玉的冷漠,這個外表柔弱的女人給自己穿戴了一件厚厚的避彈衣,於是換了話題。


    “有什麽安排,您說。”


    “不是什麽安排,就是隨便問問,那本小冊子全部發下去了?一共印了多少?”陶唐已經看到了那本經過他修改的關於紅星搬遷的宣傳小冊子。


    “一共印了1萬冊,是在勞動公司的印刷廠印的。按照人力資源部給的數字,已經全部發下去了……”


    “下麵有沒有什麽反映?嗯,我是問有沒有人打電話給你們?”


    “有,但不多。可能電話都打給了部長們了吧?我接了幾個,但問的不是搬遷,是退休職工問接下來是不是要搞棚戶區改造了……”


    “你怎麽說的?”


    “我說不知道。”


    “你說的對,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很想做這件事,但困難很大,不止是資金問題……”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徐德玉楞了下,因為極少有人來她這裏。


    “去開門呀……”陶唐輕聲說。


    徐德玉去開門,是住在對麵的鄰居,一個在勞動公司泡沫廠上班的女工。


    “呀,德玉你有客人呀……”女人看到了坐在沙發上喝水的陶唐,眼睛頓時一亮,“你是陶總?真的是陶總?”女人認出了陶唐,她並未與陶唐說過話,但廠台常有陶唐的影像,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是,我是陶唐。”陶唐站起身,“德玉,你招呼客人吧,我走了……”


    “別,您坐,我不打攪你們了……”女人急忙說道。


    “我是給德玉送幾本書。沒別的事了……”陶唐朝房門走去。


    徐德玉沒有挽留,“那您慢些,路上滑……”


    “沒事……”陶唐已經出了門。


    “林嫂,有事?”關上門,徐德玉問鄰居。


    “啊呀,真是不巧,沒想到陶總在……”女人眼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我跟陶總借幾本書,沒想到他親自送來了。他是我哥哥的同學……”


    “我聽說過……哎呀,你看我,多好的機會,我就是來托你向陶總求情的,你看我,竟然不曉得當麵說……”


    “那你還是去他辦公室說吧……”


    “哎呀,我哪敢呀,何況,我也進不了人家的門呀……德玉,我家小飛不是在燕京打工嗎?不行,掙的錢還不夠他租房呢,更別說在燕京買房結婚了。我和你林哥的那點收入你是知道的……總算說通了同意回廠,但人勞說隻收本科應屆,而他是專科……我聽說陶總很照顧你,你就幫嫂子這個忙吧,陶總放句話,事情就成了……”


    徐德玉很為難,但她又沒法子拒絕。她不喜歡這個女人,嫌她的嘴不好。但住在對麵的林水生,即女人的丈夫卻是個難得的好人,多次幫她的忙,像修個開關水龍頭一類的活計,都是麻煩人家……


    “好吧,我找機會跟陶總說說,但不一定行。我知道陶總的原則性很強,不符合規定的他也不好辦……”徐德玉想起了最近嚷嚷的一件事,陶唐的侄兒陶有道蓋了間車庫,硬是讓陶唐逼著給拆掉了……


    “你說一定行!什麽叫原則性呀?還不是陶總一句話的事?小飛也不要什麽好工作,隨便安排個管理崗位就可以了,哪怕去開發區的車間也行……”女人心想,陶唐是誰?會登誰的門?


    “先說進廠的事吧……林嫂,我真的不敢保證能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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