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也要來她們班裏上課?


    雖然也有聽到小道消息,說是朝廷的使團裏有皇帝的胞弟這樣的大人物,但藩王對於葉昭齊、鍾靈慧來說,仿佛也還是相當遙遠的一個詞兒,便偶有聽說,也多數不是什麽好事,不是哪家的藩王又爭占土地,打傷了鄉紳人家,又或者是公然搶掠錢財,惹得駐地的富戶紛紛外逃等等——至於一般的百姓被藩王□□,這種事實在太常見,簡直都沒有資格被記下來。總之,百姓們對藩王,心裏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話的。


    信王因為年紀尚小,還沒有出宮居住,民間對他並沒有什麽認識。饒是如此,葉昭齊也覺得鍾靈慧的話很荒謬,“怎麽會呢?他要去上掃盲班的,便是考過了掃盲班,也得編到我們下一班去了。”


    這裏便要說到的是買活軍這裏的學製了——買活軍這裏,掃盲班是每日都有新學生進來的,每個月考兩次,考過了便算是掃盲班畢業,工資待遇上可以升格,然後便升入初級班去開始就學,在這裏,初級班便會被分成早學、午學來進行排課,早學和午學的課未必一致,一般學生會擇定一班,隨後便不輕易更換。


    掃盲班這裏,課程是以一個月為一期的,排定了在一個月內要把拚音教完,數學這裏,也是做好簡單的四則運算,一般來說,完全沒有基礎的學生,又比較愚笨的,用兩個月也能勉強掌握掃盲班的知識,至多三個月也可以考出來。但初級班這裏,科目要比掃盲班多得多,分了語文、算學、物理、生物、化學、地理、曆史、道德、體育這九門課。


    這九門課,每天上三門,三天輪個九門,每門課都各有各的進度,這就不是幾個月能上完的了。初級班的課本足足編了有六冊,每一冊還分了幾個單元,教師們多數是以兩個單元作為一個進度,譬如說在初級班第一年級裏,算學一共開了五個班,五個班裏各有各的主講單元,到了下午,午學開講了,輪到是數學的課程,那麽五個班裏學生各找各的老師,你學到哪個單元了,便去哪個單元上課。


    如此一來,掃盲班每半個月都有學生進到初級班裏,便不至於一片茫然,完全跟不上進度,初級班的單元,一般也是一個月的課程量,掃盲班的學生進來之後,要麽是白聽半個月的課,要麽就撕剛好趕上從頭講起,不論如何,白花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月,並不算很久。講完了一遍之後,便進行單元小考,如果考得分數高,便可以去下個班級學後麵單元的內容,若是通不過,那就隻能繼續再讀前幾個單元的內容了。


    為了適應一些有基礎的學生,學校也提供學力測試,譬如語文科目,葉昭齊、鍾靈慧無疑都可以考很高的分數,就不用一定在一年級讀,也可以去讀二年級、三年級的內容,初級班有六年的學製,但如果學力各方麵都跟得上,提前畢業也不是不可行——每過一個月,都會舉行全年級的月考,考察的是全本教材的內容,如果月考考的好,是可以直接升到下個學年去讀書的。


    且不說這規矩是否合理,單說這科目之多,劃分之細、考核之嚴,考試方法之奇,便是從前沒有見過的。葉昭齊以前聽說家中長輩去學館就學,最嚴格的,也不過是每三日便要做一篇八股文而已,做得好,做不好,全憑先生的喜好,每篇文做了,大家彼此品評、消化,便又是數日過去,實在的來說,她覺得若是要偷懶,也是很容易的,不做文章的日子,是讀書還是會友,又或者在書房裏閑玩,完全聽憑個人的意願,便是文章,做得好壞,家人也不易判斷,這個先生說好,那個先生說壞,莫衷一是,再說有些家人住得遠的,就更是隻能聽憑生員混日子了。。


    總的說來,因為以三年為一個周期,期間有許多時間是可以去做自己的事的,便是空了一兩年沒有讀書,春闈、秋闈以前再拾起來,真正天資聰穎的人也耽誤不了什麽,因考教的東西就那樣多,是限定死了的,主要是考對四書五經這些儒家經典的精研與翻新,至於其餘什麽算學物理之才,根本就不在範圍之中,若說考的是治世的東西,也不盡然,隻能保證這三年三百進士,的確都是個頂個的聰明人,但要說他們真正懂得什麽經世濟民的學問,那是沒有的,還得到任上去學。


    買活軍這裏,就太不一樣了,考試的主觀題少而客觀題十分的多,分數便很有參考價值了,90分以上,80分以上,各代表學到了哪個階段,在葉昭齊來看是很顯然的,而那些奇才,也可以通過學力測試直接跳級,一般的人才,如她這樣,穩紮穩打,通過極度的努力,則是每一單元都學得很快,如此以最快速度前行,很快也能和後進拉開差距。要選拔人才時,隻需要查看其在各科的進度,入學的年份,平均分數,則此人的質素則一目了然了。


    那些好玩的學生,別說糊弄長官,便是家裏人,看看成績單,那也是糊弄不過去的,真正愚笨又或不用功的,也不用空耗時間在這上頭,還不如放棄讀書,一輩子都當最底層的小工好了。


    再往上,到了中級班該是如何學習,葉昭齊就不甚了然了,因為現在買活軍這裏初級班畢業的學生,便有也極少,大多數人都在讀第一、第二學年,留級的學生也很多,語文、數學倒也罷了,從物理開始,那些副科,有許多概念實在是太難理解了,完全隻能死記硬背,遠遠達不到純熟運用的水平。不過,各個專門學校倒是有來招生的,有些學生,因為在機械、算學上有長才,便是一邊在初級班修著其餘的課程,一邊去專門學校裏修特長課程,這又和一般的學生不一樣。


    和敏朝的學製相比,買活軍這裏的學製還算是簡單的,官府招聘,一律是通過吏目考試,另外再加政審分,除此以外,什麽蔭官、補官、監生放官,一律均無,而且錄用吏目的數額和頻率都比敏朝要高得多,這裏可以說是官吏一體,雖然官製還不分明,但似乎並沒有什麽吏目無法染指的官職。


    譬如十六姨沈曼君所說的金主任,便是從女子考入吏目,從縣農業辦主任,升任府農業辦主任,這已經是從五品、從六品的官職了,若是再往上可以升到部裏去,以沈、葉兩家人在聚餐時商討出的結論,買活軍這裏任命官員,更看重的似乎是專業背景,譬如農業學校畢業的學生,便有可能任命為農官——這種對症下藥式的任命,而且是沒有職級限製的任命,就讓葉昭齊感到相當的舒服,敏朝雖然也有專業工匠為官的,但也多是八品小吏,很難有入流的官員。


    如此,在買活軍這裏,要做官是一定要好好讀書的,而且要慎重地選擇自己的專業方向,雖然現在一切草創,但昭齊相信,將來一定也會有戲劇專業學校、文學專業學校,甚至乃至外語專業學校,隻是尚需時間罷了,她以為自己如果不能考吏目,那就必然要考進專業學校裏去,至少也要學幾門外語,又或者是出幾本書,自然是不能一輩子隻當個掃盲班老師的。


    自然,若是能當吏目,那也沒什麽不好,因此昭齊便很注意結交和她一樣有誌向的女娘,這些同學,猶如父親那一輩的同年,都是將來互相幫助的人脈。雖然相識才不過一月,但彼此已經很能說些心底話了,她們早就訂好了攻守同盟——倘若有誰要被父母強行帶回老家去,其餘人都要全力搭救,要去衙門裏專門借‘女娘貸’,這是一舉兩得的事,第一,借貸了便至少可以有房子住,有飯吃,第二,既然欠了買活軍的債,那父母就不能隨意把她們帶走,得等還完錢再說,沒有還錢之前,她們就都是謝六姐的活死人,自然是不能離開的。


    ——雖然以昭齊所見,她們家大概是不會走的,十六姨既然把人誆來,換成了她的政審分,又怎麽能輕易讓她們離開呢?現在是有放腳這個鉤子,等到腳的事情完了,鉤子一個接著一個,總沒有一刻是合適走的。大概混過了明年四月,爹爹來不及回去參加鄉試以前的‘科考’,葉昭齊感到她們家差不多就該定居下來了。


    也因此,她安心要在這幾個月內,大展一番才幹,至少要讓爹爹看到她留在這裏的好處——至於說回去,那自然是萬萬不想的,在昭齊來說,這根本沒有任何值得猶豫的地方,任何女娘過過了買活軍這裏的日子,難道還會想著回去?原本她隻覺得自己在家中,和別的姐妹們比起來,已算是頗快活的了,誰知道來了這裏,才明白什麽叫做真快活呢!


    “信王?也要和我們一道上學,而且就上我數學那個班?”她反複地向鍾靈慧求證這個消息,倒不是出於好奇,而是出於抵觸了,昭齊現在隻願好生念書,最好什麽麻煩都離她遠遠的。雖然也不知信王入讀後,會不會帶來什麽麻煩,但既然有這個可能,她便很希望他去上掃盲班,或者也該去第一單元的那個班,她們現在可都上第三單元了呢!


    鍾靈慧比昭齊要早來了好幾個月,數學上她是有些天分的,如今都上到九單元的班了,她們在數學上是不同班的,她還有些羨慕昭齊,可以近距離瞧瞧藩王的長相。“聽說他也做了學力測試,所以被分來了——說是六姐還逗留在外未歸,不好談判,他們使團,都在到處遊逛,唯獨信王是好學的,閑了幾天,便迫不及待要來上學了。”


    哪有藩王這麽好學的?真是假模假樣,尤其是給學校帶來不必要的管住,這就更惹人討厭了。昭齊便立刻在心底向六姐虔誠祈禱起來,希望她快些返回開會,勿要讓信王在學校裏到處亂走,又惹來什麽不測的變化。


    譬如說家裏人為了低調,或許會要求她們下學便立刻回家,不得去街道上遊逛什麽的——食堂又沒那麽好吃,她一天最大的期待,便是下學了,踏著夕陽,繞點路到北街上去買個燈盞糕吃,若是因為信王的緣故失了這份快樂,那可就太令人不悅了。


    “反正不論如何,我們就隻念我們的書。”最終,她隻是這麽說著,並且繼續吃飯,看也不看角落裏帶了兩個伴護的少年,起身和鍾靈慧一起走出食堂,“要一起預習下午的物理課嗎?”


    中午便在安靜的學習中渡過,最後半刻鍾,昭齊撲到桌上打了個盹,走進算學教室時,臉上還帶了紅紅的睡痕,她輕輕地揉著眼睛,走到弟妹桌邊坐下——實際上算學課在這個階段還是很簡單的,幾個弟妹都和她一個進度,並沒有留在第一單元,而父母、祖母則更遠遠地到前頭的班級去上課了。


    “你們中午吃什麽啊?”


    老師還沒來,她便和弟妹們輕輕地聊著閑天,偶然看了教室一角一眼,那個少年果然已坐在第一排,正在翻看課本,似乎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他身邊坐了個滿麵胡須的中年漢子,葉昭齊心中有些奇怪,想道,“那晚在餐館裏,這個人明明沒有胡子的,怎麽忽然又變出了一臉來?”


    既然知道這個人可能是信王,便也猜到了他身邊這人應該就是宦官,昭齊畢竟也是年幼,想著他戴的這個假胡子可真是逼真,便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不巧和少年對上了眼睛,那少年倒是友好,對她笑了笑,顯然也認出了她便是在‘海味鮮風’鄰桌的食客。


    昭齊看到他這一笑,突然又想起來,散後她和父親一起往回走,這少年按著自行車鈴鐺,一行三人從他們身邊騎過,那時好像也無意間扭頭看了她和父親一眼——那腳蹬得飛快,真是好大的威風!


    自行車有什麽了不起……雖然她也想要……但蹬得那麽快又是得意給誰看呢?還不是配了輔助輪!


    不知是不是出於對他能騎自行車的妒忌,也是正好上課鈴響了,昭齊不知哪來的勇氣,情不自禁送給這少年一顆大白眼,哼了一聲,眼觀鼻鼻觀心,不再亂看,隻聽得有人喊道,“起立——老師好!”


    這才跟著站了起來,跟著喊了一聲老師好,便翻開課本,收斂心思,完全投入學習中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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