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買活軍這裏是水泥房,又燒了地籠,雖然建在河邊,又是稻草鋪的通鋪,但屋內並沒有姑蘇冬日常見的陰冷潮濕,稻草鬆軟幹爽,散發著淡淡的草香艾味,翩翩、金娥兩人倒是難得一夜好眠,她們這些花舫伎,每日出來已是晚飯後,伺候得客人歇下了,自己囫圇睡一覺,翌日天色剛明便要起床勻麵理妝,雕琢出一副慵懶不勝的殘妝來,叫那些夃佬第二日還想再來。基本上一夜能睡個兩個時辰便是好的了,若是遇到了狂客,通宵達旦的吃酒,熬到第二天早上也不稀奇。


    昨日從動念逃跑,再到收拾細軟,一天心都是提在嗓子眼裏,雖然還沒離開姑蘇,或者說還沒做上放足手術以前,都不可能完全放心,但實在也是折騰得狠了,夜裏睡下時覺得渾身都疼,早上起來身上倒爽利了不少,一看天色,也不過是早上五點多,她們一般都是這時候起身理妝。等七點多送走夃佬,吃了早飯,回行院裏再補一覺。


    此時屋內悉悉索索,已經有人起身了,再聽外頭整齊劃一的腳步跺地聲,翩翩不由有些疑惑,坐起來側耳細聽,有人輕聲說道,“那是買活軍的人在晨跑——我家就住在碼頭前麵,每日都聽他們起來跑步,自他們在這裏安家,街坊賣早點的都早起半個時辰。”


    翩翩還記得,這女娘說自己家裏原是織戶,織機壞了,趕不出緞子來,籌措著賠錢,又不小心欠了印子錢,家裏要過不下去了,便商議著舍了她去行院裏做養女,她也是前日偷聽到的,昨日便跑來買活軍這裏,求她們收留——她也擔心今早父母會來堵門要人,也不知是否因此早起。其實滿屋子裏這些女娘,最多也就是在這裏住了兩個晚上,心裏也都擔心自己的家人、夫主若是尋過來要人,買活軍不知會如何處置,一個個都巴不得早些走。


    雖然都是才來不久,但女娘天性多愛整潔,倒是也都安排得頭頭是道,那織戶家的女娘起來得早,自己先去灶台取水,到門外去洗漱便溺過了,見翩翩是小腳,便要上前幫她,翩翩這才想起,這裏不是行院,也沒個小丫頭使喚,因便道,“多謝你,我先自己試試,如今不是從前,總不能一路都仗著你們可憐。”


    便試著用足跟找個支點,將足心盡量離地,抓了一根拐杖架在腋下,這般走了幾步——原本走路,那是泛痛,現在既然知道足心、腳趾骨才是受傷最重的地方,自然就設法避免刺激,如此翹起腳用足跟走了一會,覺得不雅,而且容易跌倒,便改為用大拇指點地,踮腳走路,如此重心稍微穩當些,有了拐杖的幫助也能站穩。


    到了灶台前,要舀水這就有些尷尬了,左右顧盼了下,隻好先用身子挪了個高凳來,坐在凳子上揭蓋、舀水,又探著胳膊,從一旁的水缸裏舀了冷水加進去,又把拐杖放在一旁,把肩膀上的毛巾放到盆中,彎腰擰了一把,這樣擦了臉,拿起杯子來,往盆子裏舀一杯水,從荷包裏蘸了牙粉,拿手指擦了擦牙齒。


    如此一番擺弄,勉強算是清潔過了,已是氣喘籲籲。但要將水盆拿去門口潑掉,這就完全超出能力,翩翩回頭一看,身後已經排了幾人,不由羞紅了臉,不過那幾個女娘倒不笑話她,有個小腳女娘扭著身子走上前來,道,“我來。”


    翩翩細看她做事,走路時是用腳跟到內側這樣著地發力,因而走起路來嫋娜多姿,宛如楊柳,看相貌便知道是行院出身,大概比她還要大了五六歲——在見到王婉芳以前,她絲毫不知道百姓人家也有做折骨纏的,昨晚買活軍的小楚也說,她們接觸到的折骨纏女子,多數是行院,隻少數是百姓人家,這是個不好的征兆,這東西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開始興盛,正在已經擴散到了平民中去。


    這個小腳女娘,有了這樣的走路方法,便比較相對不痛苦,她彎下腰用力抱起瓷盆,端到一旁的台子上,示意翩翩起身過去,翩翩遲疑片刻,便學著她走過去,這樣走果然不太痛苦,她紅著臉道了聲謝,那女娘道,“你好生洗洗吧,這就不耽誤她們了。”


    果然,後來的女娘都各自取了疊在一起的盆子用,也有沒輪上的便去廁所,翩翩這裏便可以仔細洗臉,又走到大堂裏去拿一根削好的柳枝好生擦擦牙,她和這女娘去吃早飯時已經攀談到了一起,這個女娘姓鄭,原來也是廣陵行院裏一等的瘦馬,“十多年前的事,你們也不記得了,花街中鄭玉娘便是。不過成名數月,便被個廣陵夃佬聘去做了外室,倒沒留下什麽痕跡。”


    她得了富商的寵,便是因為這婀娜多姿的步態,做了外室之後,也頗受寵了幾年,隻是表子和夃佬之間,少有能白頭偕老的,那富商哪個不是見了新人忘舊人?過了五六年,夃佬大概是去外地做生意,久久不來,富商的管家覷了機會,便將她強賣給人牙子,奪了她的積蓄。鄭玉娘因此被賣到姑蘇城,人牙子知道她來得不清不楚,不敢將她賣給伎家,怕她找到機會向客人陳情求援,上個月將她賣給城外一間瓦舍。


    那瓦舍裏的姑娘,為了防著她們逃跑,有許多白日裏是被鎖在屋內的,好在鄭玉娘有心眼,故作不能走路,她是折斷的小腳,鴇母對此也沒疑心,便疏於防備。昨日被她找到機會,偷偷跑出來,上了船來水門碼頭這裏投買活軍。


    鄭玉娘隻後悔一件事,“便該早來的,何必等管家將我賣來這裏,還要千方百計地逃跑?咱們這樣的女子,便是從那地兒脫身出去了,也是無依無靠,終究是任人擺布,除了買活軍那裏,何處有我們的活路?那些男人,好顏色時萬千寵愛,死了便如同路邊泥,看都不會多看一眼。我若早來了,自己還能帶些銀子,如今隻好先設法去賺手術的錢。”


    連她這樣第一等的瘦馬都是如此,翩翩等人便立刻覺得自己做了個很正確的決定。此時餘下人也都起來了,翩翩又教金娥按鄭玉娘的法子走路,這樣至少不會一步路不能走,一點事不能做,如此雖然也疼痛,但至少不是那樣鑽心的疼,還能忍受。甚至於習慣了這樣走,連拐杖都可以不要。


    “你們這樣走可以的,但小姑娘不要這樣走。”


    買活軍的女娘對她們的鑽研沒有什麽意見,隻是叮囑王婉芳不要學,“你的腳還有一點恢複的可能,你現在要盡量保護它,不要動它,等下我拿石膏來給你做個夾板,做好了我們就準備上船出發。”


    眾女一聽這話,哪還有心思吃早飯?找到水門碼頭來的這些女娘,平時倒也不少一口吃的,而且食量都不算太大,買活軍的雜麵饅頭她們不太能欣賞,一個個的白煮蛋,一人一定要吃一個,除了那織戶家的女娘吃得很香,其餘人也有不少麵露難色的。


    吃過早飯,眾人便都回了屋子裏去收拾行囊,很快那通鋪上便幹幹淨淨,被子也被疊得整整齊齊,都坐在床板上等信兒,也不敢到處亂跑。買活軍的女娘進來說了一下路上的注意事項——不要怕,聽指揮,在路上要專心上課,學的規矩到了買活軍那裏都是有用的,重點還是不要怕,任何時候都不要怕,要聽護送她們幾個女兵的指揮。


    小楚這一次並不跟船回,帶她們的是三個軍士,兩男一女,船夫當然是不算在內的,這人數不是很多,不過買活軍的兵士都很有信心的樣子,眾人也都懵懵懂懂,說什麽信什麽。小楚說一會兒會有人叫她們出去,別的什麽也不用預備,在屋子裏等,不要胡亂走動,說著便轉身走出去了。眾女在屋子裏坐了一回,一開始彼此還在談笑,隨後便聽到外頭傳來喧囂人聲,一下就都安靜了下來,心提到了嗓子眼裏——果然是來鬧事了!


    她們住的屋子,是朝向後院方向的裏屋,對過是空置著的一間屋子,有玻璃窗直接朝向正院,王瓊華膽大,蹲著溜過去看了一眼,回來低聲說,“好多人,好多船,連閶門橋上都是兵,有穿著兵衣服的,穿著百姓衣裳的!”


    眾女一聽,都坐不住了,或爬或蹲,潛入空屋中,隻敢藏在陰影中,露出一點眼睛往外看,屋外的確烏壓壓全是人,看著至少有數百,將玻璃窗稍微打開一點,果然鬧哄哄的叫囂聲便立刻傳了進來,許多鄉音夾著官話,都在叫道,“青頭賊還我女兒來!”、“大老爺,勿要拐了我的嬌嬌去!”


    到底這些百姓,是不是真有女眷走失了,現在已無關緊要,哪怕是被煽動著來找麻煩,這般也是最棘手的——在前頭的都是百姓,主使者都藏在後頭。翩翩跪在窗前,心潮起伏也是擔心不已,她們這些花船伎,客人三教九流,也時而說起這樣的事情,知道裏頭水深,一旦民情被煽動起來,理就說不清了,隻怕衙門就是在等著鬧起來好往裏頭插手呢。


    若是慌亂之下死了個把人,那就更是有許多利在裏頭了,不知多少殷實人家,隻因為家財招了外人的眼目,惹來了算計,便是這樣將錢財都花銷在了局裏。


    此時強弱之勢懸殊,買活軍這水泥院子裏能住多少人?和外頭的兵丁數目恐怕都沒得比,翩翩等人正是為買活軍發愁時,忽然就聽到正堂方向傳來一陣雜音,是從來沒聽過的‘茲拉——茲拉’的怪響,眾女紛紛便忘了緊張,還有人爬到門前,伸頭去窺探大堂的動靜。過了一會,大堂中忽然傳


    來巨響,有個極巨大的男聲說道,“喂喂喂?測試,測試!”


    光是這聲音,便嚇得翩翩癱軟在地了,一旁金娥等女也沒好到哪去,王瓊華老練的表情上也第一次出現了孩童般的震驚,但很快轉為驚喜,她低而清晰地道,“仙器!”


    是了,是,是傳說中的仙器!


    眾女都是看過買活周報的,也見過上頭關於‘天舟’、‘傳音法螺’、‘大羅天星盤’等仙器的描述,隻是從未想到自己也有親眼見證的一天,一時間虔誠的已經跪地膜拜了起來,好奇的蹲著身子飛跑到門邊,伸長了脖子往大堂探看,不論如何,都覺得膽氣為之一壯,剛才的擔心似乎已不翼而飛——青頭賊來了這麽久,都差點忘了,他們有仙器呢!他們的首領,可是真神仙!


    這聲音一出,外頭的百姓們也立刻便驚慌了起來,除了擁在買活軍院門前要說法的百姓外,遠處伸長了脖子看熱鬧的人家,也是一陣騷動,恍惚還有人被擠掉進河裏去,好一陣的撲騰,而外頭的鼓噪叫嚷之聲,則立刻淩亂暗淡了下去,不乏有人被嚇得大叫跑走,氣勢強弱,似乎立刻便發生了倒轉。


    “白蓮教、羅教的兄弟姐妹們,”伴隨著這被放得極大,嗡嗡直響的男聲,昨夜那吳隊長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院子之中,女娘們隻能望見他的背影,不過,他的聲音雄健有力,似乎充滿魄力,令人下意識地想要遵從,“念在教中情分,現下褪去,還不算是晚,快走罷!”


    眾女誰也沒想到,吳隊長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個,卻居然還見到外頭那些鬧事的百姓,許多都是悄無聲息地往外鑽去,一時也不由得咋舌:平日不知道,原來姑蘇城內教眾竟這樣多!


    “咱們這兩教如今都禮拜六姐,居然還有教眾敢來鬧事的……”也有人在屋內細聲說,“香主若是知道了,定然勃然大怒……”


    見眾人都看了過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幹娘便是香主,我是托了她老人家的憐惜,被送到這裏來的,我家裏父母都染病去世,族親圖謀家產,害死我兄弟,強要給我們過繼,若不是幹娘憐惜,我也沒有命的。”


    這女娘之中,還真是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如王瓊華這樣的官家女孩兒,聽她說法,還不覺得什麽,翩翩一聽,心中卻是敲起警鍾:幹娘是香主,這戶人家也不簡單,怕是原本就吃的是江湖飯,這女孩兒怕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需要小心些。


    且不說屋內女娘們如何看熱鬧,隻說屋外,那鼓噪百姓,被吳隊長幾句話便逐走了小半,餘下的大半百姓,有不少還在呼喊,一麵叫,‘大老爺,求你把我家妮兒還來’,一麵又向院內呼喊,‘妮兒!小囡!爹錯了,娘錯了,快出來跟我們回去’,聲嘶力竭、麵紅耳赤,瞧著其情可憫。


    一時又有些衣著體麵的管家輩,在這裏做張做致地勸說,還有那盔甲齊全的城防營在一旁做詢問狀,好一出角色齊全的好戲,隻買活軍並不配合,還沒等體麵人上前交涉,隻聽得眾人齊齊驚呼,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指著對方臉上、衣服上驟然出現的紅色光點驚叫了起來。


    這一下,可不止百姓中藏著的白蓮教信徒了,百姓、兵丁、管家們一概都是驚慌失措,在院子外沿河那窄窄的街上不住後退,撲通聲中立刻就有人掉進河裏去,而遠處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們便更伸長了脖子來看熱鬧,隻看不到他們是為了什麽慌成這樣,便是屋內女子也都嚇得捂嘴低聲驚呼不迭,全然不知這又是買活軍的什麽神仙手段。


    屋內眾女子這一驚呼不要緊,立刻便成了遞出去的把柄,有個衣衫也還體麵的富戶,原是跌坐地上,此時聽到驚呼之聲,精神大振,忙起身磕頭叫道,“可是夫人在內?夫人也,快回去罷!小少爺在家日夜啼哭,隻盼著你呢!兒離娘苦,哪有這麽狠心的娘喲——”


    民間習俗,是有哭罵、哭唱一說的,雖然多為女子宣泄心中悲痛之舉,但這富戶似乎也大有效仿的意思,隻是還未發揮,便被吳隊長身後一個兵丁,上前幾步,手裏連連打圈兒晃動,將那紅點對準他的眼皮子,嚇得往後直退,一邊嚎哭一邊奔走。跑遠了幾步,回身要說話,見那紅點跟來,便又嚇得大哭,這下是真奔走得遠了,看來是放棄了前來鬧事,捉回逃妻的想法。


    他這一走,仿佛開了個頭,餘下的百姓或是怕得精神幾乎崩潰,飛奔離去,或是屁滾尿流,蹭的渾身泥湯,溜著牆邊往外站,靠牆來躲那莫名的紅點,總之是徹底失了聲勢,屋內眾女再沒想到此事會如此發展,有些人已從震驚中冷靜下來,禁不住捂嘴取笑這些百姓不堪的樣子,但也有人怕得心頭狂跳,不敢再看,但倒也不想回屋,依舊仔細地聽著院子裏的動靜。


    可以說,由於這兩個仙器的出現,姑蘇一眾勢力的計劃全然被打亂,原本塞得水泄不通的小院門口,此時已經空出了好大一片地,露出了前往碼頭的通道,餘下的人頭還沒有隔了護城河,城外人家的後窗裏探出來看熱鬧的多——甚至還有人從那後窗裏拈了三株香來拜這水泥小院,也是讓人不免大發一笑。


    而那閶門橋上站著的兵丁,此時也沒有那樣遊刃有餘了,為首的統領便入了兩難之地:要走,對上交代不了,要過去,一來已失了不少周旋地步,二來他也怕被那紅點指著——誰知道那是什麽意思,過後會不會突然流血暴斃?


    正是尷尬時,吳隊長卻偏偏又舉起手裏那個銀白色的喇叭,用了仙術將聲音變得極大,轟隆隆地喝道,“喂,兀那漢子!去給你們衙門帶話,讓你們衙門裏,說得上話的官兒,給我滾過來!”


    “一大清早,是怎地意思,今日必須有人過來,給我在這裏交代清楚!和議才立,這就不想過好日子,我買活軍便要行文京城,好生地問一問了,說好的互不幹涉,友好通商,怎麽還沒有一個月,便來尋釁,這生意,是不想做了麽?”


    在眾人驚呼聲中,屋內這些女子,看著吳隊長的眼神,不覺都逐漸變得仰慕起來——吳隊長甚而還沒有小楚高,可這一番話,這一番話,實在是……


    爽快雖然形象,但還不足夠!隻覺得這番話,這番做派,不但叫這些女子們的底氣逐漸越發地足了,仿佛大冷天喝了一杯熱茶似的,打從心底地感到熨帖,感到解氣。


    這就是有靠山的說話麽?


    叫人忒地爽快!


    橋上的首領,已經喚了個傳令兵來低語,自己堆出笑容,向買活軍這裏快步走來,但吳隊長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他根本理也不理那首領,斷然道,“你這樣的走狗,便不必過來獻媚了,若是半個時辰內,還沒個能主事的來說明幹係,今日之事,便將會立刻透過傳音法螺稟報六姐——我看你們姑蘇城是頭皮癢,也想嚐嚐被我們買活軍的紅衣小炮轟爛城門的滋味了,是麽?”


    “關門,進屋!等人來了再叫我!”


    他將手一揮,驟然轉身,大步走進堂屋,隻聽得‘碰’的一聲從走廊中傳來,大門已經關攏。而眾女子有好幾個不覺已站起身來,隔著玻璃窗望著那統領尷尬至極五味雜陳的表情,彼此對視著久久不能回神——


    好……好……好囂張啊!


    她們完全沉浸在這份不可置信中了——就這麽一院子的兵丁而已,不過數十人而已,對著統管姑蘇城的城防營——竟也能這樣飛揚跋扈、頤指氣使?


    這也太荒唐了吧?!強弱之勢,怎麽和原本預估的全不一樣啊!


    但……但……但好爽快呀!


    好解氣呀!


    “我們……我們還擔心什麽啊?”不知是誰喃喃地問,“說來可笑……諸位姐姐,我們還怕什麽啊?”


    是啊,滿屋子女娘這才彼此不斷地互相交換著眼神,露出了那啼笑皆非卻又不可置信、喜出望外的自嘲笑容來——還在害怕什麽啊?都到了買活軍這裏,還在害怕什麽呢?


    為什麽還要蹲著、跪著,偷偷地看著外頭?她們可以站起來,可以大大方方地望著外頭那無能為力的‘走狗’——她們如今有了新靠山,她們是六姐的活死人了。


    一個接一個的,女孩子們慢慢站了起來,她們的身影,一個個出現在玻璃窗後頭,矮小的,瘦弱的,蹣跚的,搖晃的,但她們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氣。


    她們的眼神在屋內發著光,幽幽地凝視著院子外的兵丁們、百姓們、管家們,像是一群野獸在望著流著血的,虛弱而又可笑的敵人。發出了無言而又囂張,簡直和吳隊長如出一轍的挑釁。


    我們就在這裏,來抓我們呀。


    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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