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進!”


    情報局的報告送到許縣時,剛發表了‘六年後再催婚聲明’的謝雙瑤,正在自學金融學教材,價格型貨幣政策模型、量化寬鬆、係統性風險……一個又一個詞正化成大錘拚命地砸她的腦門,以至於她很歡迎一個新的大錘子來砸一下,至少換換口味不是,“哦,雲縣大瓜終於調查出結果了?我看看我看看。”


    “這是第一份文件,下麵還有幾份是社科籌委會送來的報告,要記得快看快回複哈。”


    馬臉小吳沒來,送文件來的是秘書室最擅長催批複的小崔,這個姓是姓得非常好,謝雙瑤一看她笑眯眯的臉就發怵,“啊,又要批報告啊——說真的,他們出報告的速度怎麽這麽快,簡直讓人覺得都沒認真在寫,認真看也是浪費……我的時間……”


    小崔是個圓臉姑娘,什麽地方都圓團團的,語氣也圓圓的,和幼師似的,“六姐這樣說要傷人心的哦,籌委會的小年輕都是整夜整夜熬通宵的,到處去對接別的部門,很辛苦的呢!”


    謝雙瑤翻她一個大白眼,“先不要破壞我吃瓜的心情!自己去拿包瓜子磕磕。”


    小崔哪有時間嗑瓜子,笑著轉身出去繼續忙了,她們這些文秘,比謝雙瑤還要忙,基本上加班是日常,能996那都要謝天謝地,上頭一個想法,007也是家常便飯。雖然待遇足夠好,但假如自己的權欲、野心不足的話,也是做不久的,能站穩腳跟的,全都是天生的工作狂。


    謝雙瑤這裏,少了個捧哏,隻能自己看文件,這也讓吃瓜的樂趣少了幾分,可惜吳小蓮出差去了,否則馬臉小吳和謝雙瑤,一個捧一個逗,自個兒說相聲逗自己笑,也挺解壓的,這會兒她隻能自己‘嘖嘖嘖’,“倫理、一對多,雙綠帽,還有親子疑雲,太夠味了,還好張女的頂頭上司是女的,正經出差時多數是二女結伴,不然怕不是還要再加上一個辦公室戀情?”


    和徐家父子不同,她對這件事看得並不是太重,主要是現代人,什麽瓜沒吃過,張女華男案中,大多數不正當男女關係都來自於家庭內部(除了貨郎外),張女在工作這塊還算是比較規矩,和華男僅限於工作對接時,也沒有什麽曖昧。


    是華男機緣巧合地成為她的鄰居之後,才有進一步發展,在謝雙瑤看來還是個積極的信號,說明買活軍衙門的工作氣氛還是維護得比較不錯的,並不是桃色緋聞的溫床——這種普遍的氛圍,比一兩個極端案例要重要得多,如果買活軍衙門成為婚姻粉碎機,大多數吏目都在裏頭亂搞男女關係,這才是讓人頭痛的問題。


    看完了案情簡述,她又去看了本案的法理分析,還有體製內的相關投稿——被列為智囊團的吏目,會有議政之權,就和以前的奏折議事一樣,允許其對大小事件發表自己的看法,當然,其餘吏目有話說也可以寫信遞上來,隻是要先經過文秘室的篩選罷了。謝雙瑤不直接看,是因為對這些吏目的水平不能肯定,如果言之無物那是浪費了她寶貴的時間,所以要文秘先篩選一道,確定其所言有理有據,有參考價值,才會被標紅送到案邊來。


    “哦,徐子先也來信了。”她從來信中先抽出徐子先的信看,“一定是催立法的,這件事的確不能再拖了,唉,但該怎麽把婚書條款整合到婚姻法裏去呢……上回說了一下普遍重立婚書的事情,直接被造紙廠打回去了……感覺還不是時機。”


    買活軍這裏,和婚姻有關的糾紛中,一個很突出的矛盾,就是本地的百姓有許多還是老式婚書,沒有重立,這就造成了這種老式婚姻必須按老式的規矩裁定,而這老式的規矩,多少又和買地現在的風氣不符合。


    就如同本案中的張女,她是老式婚書離婚的,又的確犯了七出之條,按老式婚書的規矩,張女將沒有權力帶走自己的嫁妝,其在婚姻中的收入也必須全數留下——這已經算是較好的了,因為她前夫沒有履行‘捉奸打死不論’的大敏律,把她和奸夫一起打死。


    所以,按照買活軍這裏的處理原則,就將出現張女被開革、淨身出戶,帶了兩個孩子無處容身的結果,對於大多數買地的民眾來說,他們倒是能接受張女留下嫁妝,但是,其在婚姻中做吏目的收入,也要全部收走,是不是就苛刻了些呢?


    當然,謝雙瑤也可以示意官吏判得寬和一些,但這就等於破壞了法律的權威性,如果簽老式婚書的婦女,在有機會換簽,有機會離婚的時候,不做這些事,通過賣慘換來了寬待,那這就是對於遵守規矩的人極大的不公。所以,張女肯定是要被開革出去的——買活軍這裏,孕婦一般情況下不開革,但工作量也不減少,若是感到不能勝任那就回家休息,東家不發工錢即可,但若在工作中犯錯,或者違反了單位的規定,那也並無寬待,因此張女肯定是要立刻開革出去的,這個口子決不能開。


    被開革之後,後續的處理,倒是可以公事公辦,同時將其豎起典型,警惕各婦女換簽婚書的必要性,如果張女換簽了婚書,那她繳納一筆忠貞罰金即可,如果罰金是具體的數額,而不是全部身家,那至少還可以留點錢在身上。(罰金若高於張女持有財產,衙門隻執行張女財產部分,若抵禦財產則執行為約定部分)


    謝雙瑤從此案剛開始就覺得這個辦法好,樹典型,推新的婚書,但檔案局和工業局麵無人色地叫停了她拍腦袋的決策——檔案局光是處理新增婚姻的婚書,就已經焦頭爛額了,工業局的理由更直接,每一份新婚書就等於是四本小冊子,當然,登記處是收錢的,但有錢也沒用,買地現在的老式婚姻大概在一百萬對左右,如果他們都來換簽婚書,四百萬份冊子,工業局沒有備貨!造紙廠的產能也跟不上,沒有那麽多紙漿!


    不要說往外買,這個用量,買地之外沒有一家紙商能吃得下,事實上,買活軍這裏便宜,質量又相對不錯的‘買紙’,業已對江南的造紙業形成了嚴重的衝擊,大多數江南的紙商都到買活軍這裏來了,買活軍有蒸汽機帶動,在大多數工業產品上都是秒殺競爭對手的——相對不錯的質量,低廉得多的成本,手工業怎麽和蒸汽工業競爭啊?


    現在卡脖子的不是機器,而是紙漿,是造紙林場,謝雙瑤去年剛做完速生林規劃、造紙廠部署,還讓第一批環保局的吏目去做了一圈環保考查,她對買地的紙產量心裏有數:緊平衡,差不多勉強夠,但要說應對徒增的四百萬冊用量,說挪就能挪出來那是做夢。


    “還是產能跟不上,生產力的製約無所不在……”她把徐子先的來信放到一邊,輕輕歎了口氣,“其實全都是生產力問題,包括贍養費給付。可惜dna技術肯定是沒戲的了。”


    要說謝雙瑤的儲備裏有沒有dna檢測套盒,這個她的確不知道,反正就她目前檢索出來的結果,應該是沒有,其實就算有她也不會操作,dna檢測沒有能手工做的道理,都是實驗室跑儀器,隔行如隔山,謝雙瑤現在要自學金融、法律和化工知識已經很可憐了,她壓根沒有時間來發展這方麵的科技。而且,就算學會了又能如何?沒有耗材供應,能給幾個人做呀?


    必須承認的是,在謝雙瑤有生之年,親子鑒定肯定是沒戲的了,血型排除法也隻能起到有限的作用。注定會有大量父不詳的孩子活躍——其實如果做母親的能養活他們,是不是父不詳問題也不大,但就算是數百年後,也多得是沒有能力養活自己和孩子的母親,那時候也有很多人問,‘自己都養不活了為什麽生’?


    要這麽說,四百年後,還是有完善的避孕手段和墜胎手段的,就這樣都還會有明顯不適合生育的女人去生孩子,生了又帶不了,成為社會問題,四百年前的此刻,生殖更是近乎本能的事情,‘自己都養不活了為什麽生’?懷了就生唄,生下來總有辦法的,實在不行,把孩子賣了,自己還能落筆錢呢,要不然,雙腿一張,一口飯還怕沒得吃嗎?


    徐子先用‘社會性和野性的博弈’來形容這種秩序擾亂者的行為,謝雙瑤的看法要更直接一點,哪怕是四百年後,理性高於野性的社會人,其實在社會中的數量也遠遠比想象中的少,即便是在那個文盲率低於5的時代,也可以這樣認為:隻是用理性和社會性來武裝自己,私生活中野性畢露,完全被野□□望支配的人,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至少它不是一個小到足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在任何社會模型的建立中,如果忽略了這部分‘半獸人’,那這個模型就根本不落地。


    當然,換句話說,野性本能對人類的影響也是絕對無法避免或者徹底消除的,就說生育好了,繁殖的衝動本來就是寫在每個人基因裏的——每個人的誕生都是繁殖本能的結果,如果有一個種群,優勢個體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不繁殖的話,那它們就不叫優勢個體,優勢個體在生物學裏最重要的標準就是有能力散播自己的基因。優勝劣汰、物競天擇,種群之間的競爭結果本來就是靠繁殖力體現的,人類作為所有種群中最優勢的一種,全年發情,每月都有受孕機會,這種逆天的生殖力可不就是進化的結果?


    社會性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反人性的,正所謂工業化就是最好的節育器,一個高度進化的社會組織,居然能對抗人體基因深處的衝動,使得人口增長速度極大下降,甚至從教育普及程度來推斷的話,可以輕易地得出這樣的結論:開化程度越高,教育程度越高,就越沒有生育的衝動,因為生育雖然從長期來看有利於自己的基因散播,但在近期來看卻顯著地影響到自己的利益。


    所以,人類成為了唯一一個生活在悖論中的種群:人類的文明越發展,社會組織越發達,繁衍動力也就越低,如果有一天人類的文明蔓延到了世界的每個角落,那麽他們的人數反而會逐漸萎縮,文明的規模也會隨之不斷減少——這麽說起來,整得人類文明就像是地球的一場自限性疾病似的,發展到一定程度就自個兒沒了……


    不過,即便最後會這樣自然消亡,那也肯定是螺旋形下降,而且謝雙瑤覺得情況應該也不會落到這一步,因為當權者完全可以考慮引入一些低開化的移民,並且放任其不接受教育,讓他們拚命生個不停,提供低端人口,大家的幸福感都會很高的,底層:笑嘻了,傻子有錢人那麽有錢還不生,長遠看我的基因極大流傳下去,我是基因贏家。高層:笑死,傻子才生,根本不想生,誰愛生誰生,我的基因不值得流傳。完美的雙贏,大家都覺得贏麻了。


    至於低收入人群泛濫帶來的治安問題,那隻需要做好高端人口和低端人口的社區隔離,比如,搞個車輪子上的國家,高端社區不發展地鐵,讓沒車的那些底層中的底層難以到達自己的社區……不就行了嗎!


    真正考慮‘有教無類’,不斷擴大教育人數的政權反而是極少數的,而且,無論如何,這也是數百年後的問題了,謝雙瑤現在要考慮的是她手裏的實際情況:隨著地盤的擴大,新人口不斷湧入,永遠降不下去的文盲率,錦繡文章佛口蛇心的高等級人才,比野獸就好那麽一點點,在生活中野性遠大於社會性的低質量人口。


    所以,每一個決策都一定會有豬隊友拉後腿,每一個空子都會有人鑽,而且是絕戶鑽,成年單身女性獨立生育,暫且給了個模糊地帶,看看變化,好的,點子王來了,徐子先的信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個空子不但會被男人包小三鑽,還會被正常的夫妻大鑽特鑽,尤其是那些本鄉土著之間的結合,大家知根知底,不需要婚書也有基本信任度的,兩夫妻一拍腦袋,好哇,為什麽生小孩得兩個人都休半年沒收入呢?隻要不寫婚書,那做丈夫的不就可以繼續去上班了嗎?


    如果說高官用這個空子包小三什麽的還可以去製衡的話,百姓開始鑽這個空子,那這條款就廢了,法不責眾,當鑽空子行為成為普遍時,你怎麽抓得過來?謝雙瑤把這種鑽空子的行為叫做‘絕戶鑽’,每一個試著往前走一步的條文背後,都會有無數絕戶鑽的大聰明,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嘿嘿嘿,我就是拖後腿的,承認吧,現在我們就是配不上這種政策,俺們的素質就是這麽低’!


    至於單身生育女人的撫養費呢,讓所有發生過關係的男性都出?似乎又是一個進步的條文,但謝雙瑤可以想得到在如今的刑偵條件下,會有多少人來絕戶鑽了——張女、華男案,是動用了情報局的力量用一個月的功夫辦結的,這可是買活軍的尖端刑偵力量,就算這樣,這一案如果以後世的標準來說,依然不算是完全清楚,因為是有口供而無物證,不能形成物證邏輯環,而所有的口供都是可以屈打成招的,理論上說,口供的可信程度並不是太高,和訊問者的水平息息相關。


    從買活軍的政策中尋找根據的話呢,謝雙瑤自己曾推出過性同意書政策,這個政策實際上是把避免和女子單獨相處的責任轉嫁給了男方,如果秉持這個思路的話,也就是說,一個女人可以隨意聲稱曾和她共處在某一私密空間的男人和她發生了關係,是孩子的爹。因為謝雙瑤的邏輯是,‘如果你沒有預期,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場所’。


    當時,這條邏輯是為了應對買地的賣銀暗唱現象,這也的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在宴客場景中,女陪侍的出現要少多了(男陪侍因難以判斷屢禁不絕),現在如果把自己的思路一以貫之的話,那麽可以推導出這樣的結論:在情報局沒有介入時,一個女人可以指認自己腹中的孩子為任何一個男人的後裔,隻要該男子滿足如下條件:和她在某一私密場所共處。


    且男子難以自證清白,畢竟大家都知道剖腹驗粉的故事,一個真的沒吃過粉的人,警方得花幾倍、十幾倍的功夫來揣測此人的性格,研判他的表現,突破他的意誌力,才能確認他沒有說謊。而結合張女案的案情來看,張女和街坊鄰居甚至可以通過爬牆來偷情,暗留門街坊也沒有發覺,那得出的結論是:隻要是此女的鄰裏,那麽就具備和某女在某一私密場所共處的條件。


    理論上,說某女可以誣陷一座街坊中的任何一人,而被誣陷者隻能通過更士漫長的調查艱難的維護自己的清白,更士也不能說某女的誣陷是荒謬的,因為張女案已經證明了這種情況確實可能發生呀。


    謝雙瑤開始在電腦上寫她的思路了,因為字數很多,所以她選擇了打字:【單身生育的判斷邏輯不能和同意書的舉證責任邏輯一致,因為同意書的舉證是即時的:買活軍現在技術上不受理冷案,非自願行為發生後要迅速報案,或尋找人證。因此舉證責任有限,被指責者隻需要證明自己在某一特定時段沒有犯案能力即可,誣陷難度較高,但生育的舉證責任卻非常的寬泛,造成了現有科技條件下,無犯案可能的舉證在技術上成為不可能。如無明確物證指出孩子和疑父的血緣關係,應推斷為無,考慮到目前沒有技術能進行舉證,因此單身生育女性理論上不可向任何男性主張撫養費?】


    這麽想似乎也很合理,對單身生育進行一定的限製,高官小三這個先放到一邊,絕戶鑽的大聰明如果敢這樣選,那就要承擔被男方無責任拋棄的後果,當然後續也可以展開報複,那就是又一個瓜了,譬如某男某女口頭結婚之後,為了鑽產假空子,某女單身生育,但後某男移情別戀,將某女拋棄,某女無法尋求撫養費,於是設酒邀請某男來家,酒後發生關係,之後立刻報警告某男強迫,因某男未得到她的同意書……用魔法對付魔法,多好的戲碼!


    一個成年女人應該也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這裏的邏輯似乎是說得通的,但謝雙瑤接下來開始舉棋不定了,【單身生育者要繳納罰款嗎?如未滿婚齡而生育之少女處置減等?不能讓破壞同休產假政策者隻付出一定的風險代價,卻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


    【有婚書生育者得補貼?不行,那會促使育齡女一個一個拚命生,衙門沒那麽多錢,我也不需要這麽高的生育率。】


    【單身生育非罪化,是因為和意交媾非罪化,在任何一個條文中,和意交媾都不是刑事犯罪,是否付出經濟代價還要看婚書約定,因此單身生育決不能視為犯罪,否則邏輯不通……但單身生育依舊需要限製,尤其是和暗唱高度關聯的單身生育。需要注意張女和情人的錢物往來,張女若不被定性為暗唱,則單身一女同時對多男保持關係,並收受禮物的行為,將被視為不道德但合法,會不會衍生出一樓一鳳模式的新暗唱?會不會影響到單身獨居女娘的風評???】


    謝雙瑤用鼠標在這一句上畫了三個圈,這也是她最重視的一點,一個絕戶鑽的大聰明會不會拖累了正常人?說實話,她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熱,感覺張天如好像給了她一個很有力的回擊:謝雙瑤用滑坡謬誤來定義張天如的時候,沒有想到滑坡有時候還真不是謬誤,或許張天如隻是洞察了人性中的陰暗麵,還比當時的她更多點。


    沒事,臉被打著打著就習慣了,謝雙瑤也不是第一次打自己的臉了,而且可以想見未來還會不斷的打下去,因為她總是在做事,在做事的人不可避免也會犯錯。她還在整理思緒,【單身生育和性同意書的判斷思路不一致,會否影響法規指導思想的一貫,造成法規的自相矛盾?】


    【社會現象日趨複雜,新的社會結構需要誕生新的法律進行管理,不能再偷懶照搬大敏律了……絕戶鑽亂象,是個體的趨利性和社會的公利性矛盾之體現,社會治理就是不斷的平衡野性的訴求和社會性的要求……治理可真有意思……】


    和徐家父子的歎息不同,謝雙瑤並不把人類的野性看做一種缺點,也不會因為混亂對於秩序的反撲而心灰意冷什麽的,恰恰相反,她覺得這樣的風波確實很有意思,很有啟發性。與人鬥其樂無窮,與野性的戰鬥和博弈,難道不正是社會治理的主旋律?


    她沉思著又開始打字了,【所以,法律是社會性和野性的終極博弈場所,政府作為社會性的代表,通過法律限製野性,剔除野性過於旺盛的個體。法律是理性和野性鬥爭的全部濃縮,是統治者在教化民眾時最有力的武器,買活軍需要一部思想上有先進性,價值觀上有獨立性,結構上有前瞻性,製定程序上有容錯性,落地上有實際可行性的法律……就從婚姻法開始。】


    謝雙瑤有些吃驚地眨了眨眼,她沒有想到,兜兜轉轉,買地從大敏律往前一步,自行醞釀的第一部土產法律居然還是婚姻法,可見曆史固然有偶然性,但許多決策也確實有其必然性。婚姻作為家庭的手段,作為最小單位的社會組織,果然還是買活軍的統治落實的第一步。


    好,立法的決心下了,接下來該拉委員會了,謝雙瑤轉著筆,一個個的登記名單,各界人士都要有,要聽到各種人的聲音,此外當然所有決策人的思想都得過硬……


    謝雙瑤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拉開情報局的最新表格,鍵入了一個關鍵字進行搜索——但凡是行政職務到達一定級別,或者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人物,都會進入這個檔案,定期上報檔案,這種調查是相當嚴密的,尤其是對於一些思想輸出者,還包含了一些細致的評估。謝雙瑤建立情報局之後,最優先建立的就是這種日常的情報網——不是為了防止叛變、犯法,當然這方麵的作用也有,但更大的好處還是謝雙瑤需要用人的時候能有個人才庫來搜尋評估。


    “張天如,張天如,我看看……”她嘀咕著眯眼尋找張天如的資料,“哦?經線人上報,思想似乎有一定轉化,先進性增加?”


    她是不會去管張天如的政治考試分數的,對於學霸來說,政治考試沒有滿分,那就說明他還要故意表達自己的政治態度。對於大同社會的認可,主要還來自觀察中的確認程度——當然了,張天如的‘真香’也不會讓謝雙瑤詫異,開玩笑,在買地都過了三四年了,受到先進思想如磁石般的吸引不也很正常嗎?一個先進的思想體係如果不能吸引優秀的人才那才怪了,好東西就是得有這種自信。


    “行,且不論增加多少,讓小吳派人去考查一下,如果有進步的話那還真得把他給加進來。”


    謝雙瑤想到張天如將如何舌戰同僚,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她很高興具體工作不需要她來做,這一次她可以看戲了,“立法這回事,少了杠精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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